基于語料庫解讀《愛的習慣》中的男性形象

李 響，劉 娟

（廣東警官學院，廣東 廣州 510440）

基于語料庫解讀《愛的習慣》中的男性形象

李 響，劉 娟

（廣東警官學院，廣東 廣州 510440）

基于語料庫解讀萊辛作品《愛的習慣》中的男性形象，是語料庫方法在文學批判領域中的具體運用。文章以小說中描寫男主人公的關鍵詞為節(jié)點詞，檢索其局部語境，并基于功能語言學分析索引行小句的物質(zhì)過程，關系過程，心理過程和言語過程，探討小說中的男性形象。

《愛的習慣》；語料庫；功能語言學；男性形象

一、引言

多麗絲·萊辛，2007年度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被譽為是繼沃爾夫之后世界文壇上最聲譽卓越的女性作家。萊辛用女性視角見證了近一個世紀的文學發(fā)展，并且她不局限在女人生活圈子里，而是廣泛地涉及到文化，政治，種族，和兩性問題?！稅鄣牧晳T》就是一篇以兩性問題為主題的短篇小說，它講述的是男女主人公為追求孤獨與社會關系的平衡點，追求內(nèi)心寧靜生活與外部喧嘩世界的平衡點，追求兩性之間平衡點的艱難心理過程[1]。萊辛的作品里離不開被邊緣化的女性，她始終關注著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對女性的社會地位和心理成長有著細致入微地描寫。這種女性思維已經(jīng)扎深到她的每部小說，包括這部作品《愛的習慣》。所以當我們閱讀萊辛作品時，可能會注意到幾乎所有的小說都是以女性為主人公[2]。女性在過去一直是社會及家庭倫理次序中被奴役的對象，但在二十世紀初，女性主義思潮瞬間噴發(fā)而出，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檢索有關萊辛的評論發(fā)現(xiàn)，人們主要關注萊辛作品的女性思想，或者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形象固然極具有代表性，展現(xiàn)出女性內(nèi)心隱秘的欲望，搏殺與再生。然而這些作品中的男性形象也有深刻的研究價值，通過女性話語描述，男性形象得到完美的詮釋。它展現(xiàn)出女性怎樣的心態(tài)？這些問題引起我們更深一步的思考。

在語料庫語言學出現(xiàn)之前，文學評論幾乎都是運用某一文學批判理論對作品進行定性分析。為了支持自己的論點，實現(xiàn)自己的研究目的，作者通常從文學作品中選擇詞語、句子甚至段落來證明自己的觀點。對于這種研究的弊端，F(xiàn)ish曾一針見血的指出：“這些研究都是屬于定性分析，都是通過選擇文本來解釋或證明自己的推理，因此往往陷入主觀任意性（arbitrariness）和循環(huán)論證（circularity）”[3]。 隨著交叉學科的蓬勃發(fā)展，文學評論如今已進入一個科學量化、理性闡釋的時代。特別是語言學研究方法的深入應用，幫助文學評論者擺脫單純依賴以主觀意識為主體的分析方法，轉而應用統(tǒng)計科學為輔助手段對文本詞匯進行深入分析。隨著語料庫語言學的興起，借助計算機檢索和統(tǒng)計的實證研究不斷和其它領域結合，也自然被引入到文學批評領域，逐漸形成了語料庫文體學這一新興研究領域。它通過對文本的定量分析，為定性分析提供了客觀、全面、科學的依據(jù)。本文使用語料庫方法，從小說的主題詞入手，檢索出從不同角度描寫男性主人公的所有語料，然后基于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文學批評理論分析作品中男性的心理、行為和性格，總結出男性形象的基本特征。

二、中年男性形象

語料庫語言學專家Scott&Tribble（2006:55）發(fā)現(xiàn)，語篇的關鍵詞反映語篇的主題特征（aboutness indicators）。因此，通過語料庫語言學的key word功能，能夠檢索出小說中的主題詞[4]。小說的主人公是喬治(George)和芭比(Barbe)，檢索發(fā)現(xiàn)，指代Geroge的he詞在文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其次是man,she,Geroge，Barbe，可見作品情結主要是圍繞著男女兩性情感關系的小說。文本的敘事結構可推斷成兩個階段：第一階段講述戲劇名人George在60歲時娶了一個35歲的年輕妻子Barbe。他們無論在教育，年齡和社會地位上都有極大差距，生活在兩個不同社會階層。芭比就像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完全依靠著喬治生存。喬治用威嚴和地位攫取著年輕妻子的全部情感。第二階段從芭比的那句“愛的習慣”開始，喬治的立場發(fā)生了轉變。芭比變得成熟自信，獨立走上演藝舞臺，而喬治越來越衰老虛弱。于是局勢發(fā)生天翻地覆得逆轉，一句“愛的習慣”讓喬治和芭比在心理上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5]。

（一）父輩形象——強權與冷漠

為了進一步探討Geroge的男性形象，作者將《愛的習慣》全文制作成語料庫，然后以George,he,man,為節(jié)點詞，用AntConc檢索出所有節(jié)點詞的局部語境（span=5）。然后排除不是指代George的he,man的索引，接著分析包含節(jié)點詞的索引行的小句的物質(zhì)過程，關系過程，心理過程和言語過程，探討他在這兩個階段的形象變化。首先指代喬治的詞（包括he,George,man)，在整篇文本中出現(xiàn)密度較大，說明整篇文章都是圍繞他而寫的。喬治60歲退休后先后和前妻以及女友離異，他外表剛強硬朗，十分大男子主義，在文本第一階段中，通過檢索指代喬治節(jié)點詞, 分析包含這些節(jié)點詞的小句，讀者可以清晰看到這個演藝界的大腕的個性特征。

表1：第一階段中涉及George的he

表2：第一階段中指代喬治的節(jié)點詞man，George

從表1和表2可以看出，第一階段共有28個小句，心理過程12個，物質(zhì)過程8個，行為過程3個，關系過程5個，言語過程1個。其中表現(xiàn)喬治硬漢形象的句子有表格左邊父權思想統(tǒng)治斜體短句15個，孤獨形象的句子有表格右邊父權思想動搖短句13個。這體現(xiàn)出喬治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在內(nèi)心中的博弈，他的男子驕傲的心態(tài)明顯占上風。在第一階段，喬治冷漠虛偽、輕視女性。所以盡管喬治是個戲劇界的大人物，卻在婚姻生活上接連遭遇兩次失敗。他外表剛強，不幸的遭遇仍然讓他鋼鐵般的心滿是創(chuàng)傷。從這些心理過程小句 He didn’t allow himself to collapse; He had entirely underestimated the amount of suffering；He was a stoutish man,holding himself erect greyhair；George asked his first wife to marry him,體現(xiàn)驕傲的男權主義?？闯鰵w根結底，他的錯在于他不懂女性。在他內(nèi)心有兩種聲音：一種是他的男性驕傲和專制的男權思想；而另一種是他的自我，他內(nèi)心寂寞孤獨，迫切地想尋找一份愛情寄托。例如這些心理過程小 句 He understood he might be ill；George sat alone and thought uneasily。而芭比的出現(xiàn)拯救了他的生活，喬治拼命抓住這顆救命稻草，向芭比閃電般求婚。可婚后不久，喬治仍然陷入苦惱中。

“Why aren’t you happy?” she asked suddenly；

“This isn’t marriage，this isn’t love”he announced.

“You know what,George?You’ve just got into the habit of loving.”She slid her eyes at him and smiled. “You just want something in your arms,that’s all.What do you do when you’re alone?Wrap yourself around a pillow?”“My husband was the same，” she remarked gaily. “Funny thing is,he didn’t care anything about me.”[6]

從對話可以看出，芭比覺得喬治不愛她，僅僅是出于生活寂寞，他們把對方看成彼此的愛情寄托。這種愛太自私，當然無法得到彼此的回報。對喬治來說，即使結婚他也不懂女性，他只是一味地渴望得到異性的關愛。前妻曾向喬治抱怨，他對身邊所有的女人都無所謂，薄情寡義。由于喬治的自我為中心，他的妻子芭比一直處于從屬被動的地位。這也是兩人的社會身份地位決定的，喬治是戲劇界名人，而芭比只不過是個小演員。她對喬治百依百順。對于這場婚姻，萊辛在小說中這樣描述彼此的態(tài)度：愛的習慣。

在 6，9，11，25，23，26 等物質(zhì)過程小句中， 包含的 come closer，gather，holding，flattered 等詞描寫了喬治驕傲自大的形象；5個關系過程小句中，體現(xiàn)喬治孤獨無助的小句有4個，分別是 12，14，16，18，從句中 lonely，frightened，unable，moved這些詞可以看出盡管喬治作為動作的實施方掌握著話語權，他內(nèi)心卻孤獨寂寞，無處傾訴。男主人公是悲哀的，貌似強勢，占據(jù)主導地位，實則苦悶無友，好不容易有了感情對象，卻不顧對方的感受。二人地位的不平等也反映在兩人感情、心理、處境等方面的不對等。

（二）失落中年男性形象——無力與萎縮

在第二階段里，喬治積極主動采取行動的愿望大大降低。作為行動參與者的he和him出現(xiàn)的頻率明顯降低，he和him出現(xiàn)頻率從第一階段的205和61次，到第二階段出現(xiàn)頻率137和36次，這說明喬治主角地位逐漸減弱，放棄了行動的控制權，體現(xiàn)了他心理的轉折，放下狹隘與自私，接納芭比作為他平等的另一半。

表3：第二階段中喬治的心理過程 節(jié)點詞he

表4：第二階段中喬治的心理過程 節(jié)點詞Geroge，man

從表3和表4可以看出，第二階段共有20個小句，心理過程14個，物質(zhì)過程4個，關系過程1個，言語過程1個。其中表現(xiàn)喬治硬漢形象的句子斜體短句9個，孤獨形象的句子黑體短句增加到11個。這表明芭比一句“愛的習慣”后喬治如夢般初醒，徹底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此刻他的內(nèi)心活動主要由 14 個心理過程小句表達。 其 34，35，36，38，43，45，48等7個心理過程小句表達喬治內(nèi)心的父權思想動搖，從父權思想的傲慢自負轉變到重新理解女性。而另4個物質(zhì)過程小句看出喬治放下心里包袱，主動走進芭比的世界，欣賞妻子的優(yōu)點，甚至去劇場看她演出[5]。如George stood tense,waiting for a resolution；George had had no idea at all of her。 下面這段對話描述的是喬治去接芭比下班，卻在雅基的家尋找到了自己的妻子芭比。

“Was that the wrong thing to do,dear?”asked George,when she said nothing.

“No,” she said.

“What’s the matter,my darling?What is it?He was angry,wasn’t he?Because I came?”

“He thinks you’re jealous,” she said shortly.

“Well,perhaps I am rather,” said George.

“I’m sorry,dear,I really am.I didn’t mean to spoil anything for you.”[6]

喬治撞見妻子和其他男子約會，身為丈夫當然應該發(fā)怒。然后事實卻是他低身下氣地向妻子道歉，表現(xiàn)地過分寬容和大度。

而從芭比的對話中可以看出，喬治在家庭統(tǒng)治地位的危機，他失去了話語控制權。前一階段芭比性格溫順，寡言少語，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芭比重返演藝舞臺。她終于找到舞臺上的另一半，21歲年輕人杰凱，變得越發(fā)活潑自信了。她渴望被愛情滋潤，生活如獲新生，對喬治的感情愈來愈淡薄，甚至連說話語氣也不耐煩了。而喬治卻包容妻子并對她呵護備至，這體現(xiàn)了他心理的轉折，放下狹隘與自私，接納芭比作為他平等的另一半。

三、青年男性形象——壓抑的情感

萊辛在小說中是這樣描述這位年輕人杰凱，當喬治一天在街上邊走邊看書店的櫥窗，這時候他看見了芭比和她那位舞伴杰凱。喬治從未見到芭比這樣的神情，精神奕奕，充滿活力。杰凱正望著她的臉微笑。這個孩子確實很漂亮，頭發(fā)上，眼睛里都閃耀著令人感到溫暖的青春光澤。他的目光像一只幼獸似的靈活，敏捷。

杰凱和芭比在舞臺上光彩四射“On it were two urchins,identical.it seemed,in tight black glossy trousers,tight crisp white shirts.Both had shortblack hair,neatlittle feet placed side by side.”“but the two urchins,half-boy,halfgirl,as alike as twins.（George had to watch Bobby carefully so as not to confuse her with“the other half of her act”）”[6]在舞臺上，他們兩個變現(xiàn)出雙性的力量，女人味的男子和男子氣質(zhì)的女人。遺憾的是杰凱并沒有回應芭比的愛，舞臺上的美好愛情在現(xiàn)實中卻落空。作者并不想探討杰凱是否真愛芭比，只是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杰凱第一次見到喬治的的態(tài)度是陰郁的，憤怒的，而芭比好像有些害怕。盡管出于禮貌，杰凱向喬治點了點頭，卻并不想掩飾他的氣惱。杰凱到底在氣惱什么？ 芭比后來向喬治解釋“He thinks you’re jealous.”“Well,perhaps I am rather,” said George.“He doesn’t like—having things asked of him.”[6]芭比簡單的幾句話把杰凱的內(nèi)心秘密給我們展現(xiàn)出來。他和芭比之間似乎存在某種微妙的情愫，它像一只漂浮在水上的皮球被強行按到水下隱藏著，模糊得使讀者看不見它。也許正是這種懵懂的關系被喬治撞見，使他格外惱火，甚至產(chǎn)生對立和敵視的情緒。然后現(xiàn)實中，他又不得不隱藏這種可怕的想法，本能的去回避它，疏遠它。因此當芭比向他袒露心扉時，他又退縮回來。萊辛給讀者展現(xiàn)出一個孤獨文藝青年對畸形愛情的絕望。

四、理想男性形象缺失的源起

在這部小說中出現(xiàn)的男性形象，都有著不同人格的欠缺，這與男權思想中高大健壯的男性形象迥然不同。這種變化原因，也體現(xiàn)出萊辛作為女性作家的心理歷程，這也是人類永久的追尋。柏拉圖在《會飲篇》中講述到遠古故事，遠古人類都是兩幅面孔，兩幅四肢。宙斯害怕人強大的力量，卻又不想滅掉人類，便用雷電將人類劈成兩半，從此人類便開始了尋找另外一半的歷程[7]。從人類歷史的開端，人類就在一直在追尋，從追尋圣杯，真理，自我價值，人類從未停止腳步。

女性對于男性的認識最初是通過父親獲得的，考察文本發(fā)現(xiàn)，芭比對喬治那種依戀正是源自于她的戀父情結?！案赣H”的慈愛的缺失成為女性成才中的傷痛，因而尋找理想父愛成為一個不能解釋的情結。然后這種“老夫少妻”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喬治的男權思想使得芭比心靈上無法獲得慰籍，這使得芭比陷入困境，為了逃離困擾，她選擇了杰凱的愛情。杰凱就是芭比心中幻想的理想男性形象，她在心中編織著理想愛情，彌補她的情感缺失。然而杰凱的畏縮膽怯，芭比無法逃脫被拋棄的命運。幾千年來的父權思想統(tǒng)治，男性被刻畫成強大無所不能，然而現(xiàn)實生活中女性面對的是男人金色光環(huán)背后的空洞與殘缺[8]。無論是喬治還是杰凱，他們都是現(xiàn)實中男性形象的體現(xiàn)。萊辛揭示出男性的另外一面，矮小而軟弱。

五、結語

萊辛這么固執(zhí)地去刻畫男性形象寫作寓意是什么？結合語料庫分析文本主題詞，高頻詞分析男性人物，萊辛的寫作意圖不僅是塑造幾種男性形象，而是認為長達幾個世紀的理想男性的缺失已使得女性心中產(chǎn)生抹不去的傷痕。這也是女性內(nèi)心情感缺失之源，造成女性精神世界“無家可歸”的命運。萊辛向讀者昭示：男性應該放棄自大傲慢，女性也應該拋棄幻想認清現(xiàn)實。作家萊辛超越前人跳出了兩性對立的堡壘，重新審視兩性問題。

[1]多麗絲·萊辛.另外那個女人[M].傅惟慈，譯.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2003.

[2]樊維夏，張翀.《愛的習慣》中萊辛獨特思想的分析[J].山西：名作欣賞，2012-03.

[3]Leech,G.and Michael Short.Style in Fiction:A Linguistic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Fiction Prose[M].London:Longman Group Limited，1981:337.

[4]Scott,M.$Tribble,C.Textual Patterns:Key words and Corpus Analysis in Language Education [M].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6.

[5]劉娟.基于語料庫話語研究解讀《愛的習慣》人物心理[J].長春教育學院學報，2015-07.

[6]Doris,Lessing.Stories:The Habit of Loving[M].New York：United States by Random House，1979.

[7]柏拉圖.《會飲篇》[M].北京：商務印書局，2013.

[8]李勵.永遠的追尋——女性話語中的男性形象[D].吉林：吉林大學，2004.

李響（1976-），湖北黃岡人，碩士研究生，廣東警官學院英語副教授，主要從事語料庫語音學、外語教學研究；劉娟（1980- ），湖北荊州人，碩士研究生，廣東警官學院英語副教授，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