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河北正定;東天寧寺;容公長老;塔銘;普化寺;晦巖禪師
【摘 要】2016年8月,正定古城墻修繕工程施工中,于西城墻內城門南側發現東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塔銘和晦巖禪師歡公行業殘碑。“東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塔銘”刻于元至治二年,記載了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的生平,它的發現,為正定天寧寺、邢臺開元寺的研究增添了新的實物資料。普化寺,正定史志不見記載,“晦巖禪師歡公行業”殘碑的發現,可補志書之缺。
綿延12公里、府級規制的正定城為我國現存十大城墻之一。由于明代拓建時將大量的早期石質文物用于砌筑墻基,故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城墻動土時便陸續出土了一些碑刻、塔銘、經幢、墓志等。2013年,南城墻月城基址的發掘拉開了正定古城保護標志性工程——古城墻修繕的序幕。施工過程中,繼2015年7月在正定南城門甕城發現元至元四年(1267)臨濟禪寺預建寓庵堅公禪師壽塔塔銘[1]和原置于真定府文廟,與金代著名墨工、正定人劉法相關的詩文刻石[2]后,2016年8月,又在正定西城墻發現東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塔銘和晦巖禪師歡公行業殘碑。二者的發現,為研究正定乃至河北的佛教文化增添了新的實物資料。
一、東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塔銘
為容公長老石塔之塔身部分。青石雕制,方形柱式,高 180 厘米,自下而上漸次收分。正面下寬46厘米,上寬43厘米,四周以線刻卷云紋為飾。上部線刻坐式佛像,高15.5厘米。佛像飾雙線身光和頭光,面形方圓,下身著裙,外穿右肩半披式袈裟,結跏趺坐于蓮座上,雙手疊置于腹前。中部陰刻正書大字“東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塔銘”2行12字,其上端橫向陰刻梵文1行7字。下部線刻仰覆蓮須彌座(封三,1)。第二面下寬43厘米,上寬38.5厘米,第三面下寬46厘米,上寬42.5厘米,上端均橫向刻梵文1行8字,梵文下面陰刻《佛頂尊勝陀羅尼神咒》,每面刻字均為11行,滿行30字(圖一)。第四面下寬42.5厘米,上寬37.5厘米,刊刻元至治二年(1322)“東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塔銘”,楷書12行,滿行30字,上端橫向刻梵文1行7字(封三,2)。
佛頂尊勝陀羅尼經,系釋迦牟尼為解救善住天子即將面臨短命壽終,受畜身、地獄等苦難而說的經文,屬于早期密教經典之一,其最大特色是兼濟生靈與亡者,尤其特別強調破地獄功能。據《實用佛學辭典》:“尊勝陀羅尼經有六譯,一唐杜行(豈頁)譯佛頂尊勝陀羅尼經一卷。二唐地婆訶羅譯佛頂最勝陀羅尼經一卷。三唐佛陀波利譯佛頂尊勝陀羅尼經一卷。四地婆訶羅重譯佛頂最勝陀羅尼凈除業障經一卷。五唐義凈譯佛頂尊勝陀羅尼經一卷。六宋施護譯尊勝大明王經一卷。” [3]但最通行的為佛陀波利譯本 [5],該塔銘所刻《佛頂尊勝陀羅尼神咒》即為該譯本,除啟請和跋尾外,刻經文438字,應是截取了冗長經文全文中最為重要的部分。啟請是密宗在經典或陀羅尼誦讀之前奉請的啟白。此啟請為:“稽首千葉蓮花座,摩尼殿上尊勝王,廣長舌相遍三千,恒沙功德皆圓滿,爾時如來即說咒。”跋尾為:“此陀羅尼,八十萬億如來同共宣說,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口誦耳聞,將來不受胞胎之身蓮花化生。若有鬼神聞此陀羅尼,悉發菩提心,離苦解脫。南無娑婆教主,我今一心歸命禮佛頂尊勝陀羅尼神咒。”
第四面塔銘全文如下:
東天寧寺住持容公長老塔銘
師俗姓王氏,生而異常,父母許令出家。及長,偶至順德大開元寺,誓曰:“吾終身于此矣。”遂師先公,訓曰普容。事師日后,遍訪禪林,終嗣銀山和尚也。迄于袥初,本寺僧徒在府禪教諸師,總管府錄事司官各疏勸請住。經八載,諸寮房室,革故若新。暇閱大藏經一周,每課金剛、法華、楞嚴,日終不缺。于辛酉八月二十五日微疾。倏曰:“五十六年閑打鬧,無言童子呵呵笑。而今天外任縱橫,大海長波一槔棹。”誦畢而逝。俗壽五十有六,僧臘三十有五。送葬緇素皆嘆曰:“惜哉!斯人也,實德不備。”故頌銘。諸頌曰:容公志意專 ,受業大開元。天寧八載間,房廊修補完。平生壽命緣,五十有六年。居然凈業牽,西方登寶蓮。送喪塞路前,擁輀數計千。實錄若斯焉,故以塔銘鐫。
現住持洪能,首座洪印,監寺元潭,維那洪□,典座洪慶,直歲洪澄,嗣法洪資、勝利。
至治歲次壬戌四月中旬吉日眾執事等立 石匠□□□
從塔銘內容可知,容公長老石塔立于元至治二年,即1322年。容公為東天寧寺住持,俗姓王,其祖籍未記,很有可能是正定本土人。據銘文后部所記,其逝于辛酉年(至治元年,1321),俗壽56,僧臘35,可推知其21歲時在順德大開元寺禮先公為師,訓名普容,時在至元二十三年(1286)。后遍訪禪林,終嗣銀山和尚。延袥元年(1314),真定路總管府錄事司疏請容公住東天寧寺。歷時8載,研經弘法,整飭寺院,寮室禪房革故如新。至治元年(1321)圓寂后,次年四月,時任東天寧寺住持、首座、監寺、典座等為其建塔以紀之。
容公受業寺院為順德大開元寺,即今河北邢臺開元寺。邢臺,隋、唐、宋、金時稱作邢州,元中統三年(1262),元世祖忽必烈為旌表邢州大治之功,改為順德府。開元寺是邢臺最為著名的寺院,自唐代建立以來一直是禪宗的道場,金元之際的戰爭使其一度冷落,為穩定民心,元代大元帥史天澤延請萬安禪師住持開元寺,恢復曹洞宗道場,元世祖又賜額“大開元寺”。萬安禪師住持邢臺開元寺達25年,度僧千余人。據《禪門日誦》記載,萬安禪師曾演32字傳燈:“廣從妙普,洪勝禧昌,繼祖續宗,慧鎮惟方,圓明凈智,德行福祥,澄清覺海,了悟真常。” [5]由此可知,東天寧寺住持長老普容為第四代“普”字輩法嗣,為容公立石者東天寧寺住持洪能、首座洪印、監寺洪資等為第五代“洪”字輩法嗣。
關于容公之師先公,目前尚無資料可查。而銀山和尚,見于邢臺開元寺后至元二年(1336)《順德府大開元寺萬安□下歷代住持并垂訓法名頌碑》,該碑文記有開元寺自萬安禪師開山以來的19代住持名諱[6],其中第九代“銀山妙用禪師”,應為此人。據萬安禪師的32字傳燈,銀山和尚為其第三代“妙”字輩法嗣。endprint
元延袥元年(1314),真定路總管府錄事司官疏請容公住東天寧寺。《元史》記:錄事司,秩正八品。凡路府所治,置一司,以掌城中戶民之事 [7] 。元納新《河朔訪古記》載:真定路總管府,領縣九,曰真定、欒城、元氏、靈壽、獲鹿、平山、阜平、藁城、涉縣;領府一,曰中山;領州五,曰冀、深、蠡、晉、趙;府州所鎮縣凡二十有一。真定路錄事司,國朝所建立,專理城內,城之外則真定縣所理。城中今置燕南河北道肅政廉訪使,及真定路總管府以鎮之,錄事司、真定縣二官署,皆在城中 [8]。
眾所周知,正定現存的佛教寺院有一座天寧寺,位于城內東側。此天寧寺為正定歷史上的八大寺院之一,始建于唐代宗時期,初名永泰寺,宋大觀二年(1108)蒙敕改稱天寧禪寺[9],沿用至今。而容公塔銘顯示,塔主容公住持的寺院為東天寧寺,與天寧寺名稱相同,只是前面加冠一方位詞。那么東天寧寺在哪里?它與天寧寺是否為同一座寺院?這可能是人們見到此塔銘后最想解開的疑問。對于這一問題,我們可借助另一方元代塔銘找尋答案。
30多年前城墻動土時曾發現元延袥七年(1320)“十方東天寧寺圓公之塔”石質塔身一段,現存正定隆興寺龍騰苑碑廊。塔身亦為青石質方柱體,高119厘米,四面皆有銘文。正面四周以卷草紋為飾,邊框內上端陰刻梵文、線刻蓮葉,中部陰刻正書大字“十方東天寧寺圓公之塔”2行10字,下部線刻盛開的仰蓮。第二、三面陰刻《佛頂尊勝陀羅尼神咒》。第四面前5行仍為神咒,后6行為塔銘。塔銘中有如下內容:“師之居東麗也,俗姓李,童 齔不群,志樂出家,至于弱冠方遂雅懷。逮真定府木塔禮昢公為師,訓名普圓。……忽于至元三十二年四月十七日微疾而逝焉。俗壽四十有八,僧臘二十九。葬于西郊祖塋,故以塔而銘之矣。”由此塔銘可知,塔主圓公為十方東天寧寺僧人,其弱冠出家,“逮真定府木塔禮昢公為師”,明確提到了寺院中的標志性建筑——木塔,也就是說東天寧寺即為有木塔矗立的天寧寺。因此可知,新發現的“東天寧寺住持長老容公塔銘”之塔主容公即為天寧寺住持,其住持該寺時間為元延袥元年至至治元年,即1314—1321年。
既然宋大觀二年(1108)已將永泰寺改為天寧寺,那元代為何又在寺名前加上一個“東”字,稱為東天寧寺呢?據資料顯示,當時的正定城內還有另外一座天寧萬壽禪寺。1984年正定縣文物保管所曾于西城門南側發現一方元至元十年(1273)“宣授真定路提領都僧錄輔教玄悟大師住持天寧萬壽禪寺從公舍利塔銘”[10]。另外,《常山貞石志》收錄的清道光年間尚立于正定府城西城門月城的《真定府華嚴寺道鑒大師能公塔銘》系天寧萬壽禪寺沙門善慶撰文[11]。可能因為天寧寺、天寧萬壽寺都冠以“天寧”二字,為避免發生混淆,遂將位于城東、建有木塔的天寧寺加上一個方位詞“東”,以示區別。據此推測天寧萬壽禪寺當位于天寧寺的西邊。
二、晦巖禪師歡公行業殘碑
此碑殘缺甚重,僅存碑左側上部一角。殘高49厘米,寬45厘米。從殘存部分可知,碑系青石質,首身一體,首呈半圓形,周邊以淺浮雕折枝花卉為飾。碑額現存陰刻篆書“晦巖禪師歡公行業”4行8字(圖二),缺失二字或為“碑記”。碑額文字兩側的三角區域內以精雕的騰龍戲珠紋為飾,并襯以山石、祥云紋,現僅存一側。龍向內側騰起,頭小頸細,張口露舌,龍角分叉,龍發分綹飄起。龍身似蟒,刻飾鱗紋、腹甲,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呈三折狀,背鰭清晰,腿部發達,四爪有力,肘毛長飄。在極其有限的面積內將一條騰龍刻畫得如此生動精致,足見匠師高超的技藝和精益求精的態度。
殘碑碑陰無字,碑陽存字16行,行1~10字不等,共計112字。第1行“真定府西關普化寺第四”;第2行 “臨濟襲祖前住持”;第3行 “師諱行歡號晦巖姓陳氏”;第4行“舊游經旬日欲舍去而不”;第5行“久習師輩議曰此山再來”;第6行“經煩于檢閱決志遍參扣”;第7行“普化西牛心眼相照道合”;第8行“之缺量力經營事無巨”;第9行“觀前此未見聲名日”;第10行“塔于此因而得名”,第11行“圣朝開辟荒蕪中”,第12行“其次也是日僧”,第13行“十年間甘苦”,第14行“寮”;第15行“其”;第16行“住”。
碑文存字寥寥,難以詳考,但結合傳統的碑文格式,亦可從其字里行間捕捉到一些有價值的歷史信息。從第1至3行內容的分析可知,正定西關曾建有一座普化寺,晦巖行歡禪師應為寺院第四代住持,撰文者系臨濟襲祖前住持某寺院僧人。關于普化寺和晦巖禪師,現存正定相關史志均不見記載。此碑的發現,無疑為正定佛教發展史增添了新的內容,也可補充志書記載之缺。但其深層次價值尚需進一步研究。
由于此碑缺失甚重,殘留文字未能顯示其刻立時間,但該碑鐫刻規整精致,無論是碑額篆書還是碑陽楷書,結體、書刻都一絲不茍。尤其是碑額兩側龍紋的雕飾更是細致入微。蟒蛇形龍身,三折狀處理,頭小頸細,龍角分叉,耳部變小,腿部發達,四爪有力,具宋元時期龍紋特征。再結合碑題中正定時稱“真定府”,而非元代“真定路”,以及精細之至的雕飾風格分析,初步可認為“晦巖禪師歡公行業”殘碑極有可能系宋金時代的碑刻。
[1]張國清,貢俊錄,劉友恒.元代臨濟寺寓庵堅公壽塔銘考[J].文物春秋,2015(4).
[2]張國清,貢俊錄,劉友恒.南城門修繕工程現場發現與金代著名墨工劉法相關的文物[N].正定風采,2016-09-03.
[3]上海佛學書局.實用佛學詞典[M].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1.
[4]劉淑芬.滅罪與度亡佛頂尊勝陀羅尼經幢之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5]禪門日誦:佛祖心燈:宗教律諸家演派[M/OL].(2009-09-03)[2016-11-15].http://blog.sina.com.cn/s/blog494
efa220100ejsh.html
[6]劉順超.邢臺大開元寺萬安禪師及其宗脈簡述 [EB/OL] .(2012-12-02)[2016-11-15].http://blog.ifeng.com/article/21592001.html
[7]宋濂·元史:卷91[M].北京:中華書局,1976.
[8]納新.河朔訪古記:上 [M/OL] .(2011-05-29)[2016-11-15].http://www.docin.com/p-211474621.html.
[9]劉友恒.正定四塔名稱及創建年代考[J].文物春秋,1996(1).
[10]杜平.元天寧萬壽禪寺住持從公舍利塔銘[J].文物春秋,2011(6).
[11]沈濤.常山貞石志[M].刻印本.1842(清道光二十二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