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青

邴繼福

火車剛在苔青車站停下，我就覺得肚子有點餓。這時，車窗外傳來叫賣聲——黏包米嘍，新烀的黏包米！

一下子勾起我的食欲。小時候在農村，最愛吃媽的烀包米。放學回家，沒進院子就聞到烀包米味，便加快腳步跑進茅屋，掀開鍋蓋撈出熱乎乎的包米，雖然燙得直吸溜，但一會兒，就把肚子撐溜圓……

現在，月臺上賣苞米的眼珠子瞪溜圓、嗓門亮老大，都怕錯過這賣錢的三分鐘。

來，買兩穗包米！我喊聲剛落，幾個賣主沖刺般跑來。一個小姑娘被絆倒沒人管，都擠到車窗前舉著包米喊：買我的，買我的！

看到小姑娘，我突然想起我的小妹妹。小時候為了給我攢學費，八歲的妹妹陪我到鎮上賣豆角腿被卡壞，還一瘸一拐地跟我叫賣，那樣子一直讓我心痛。

對別人的冷漠令我挺生氣，忙喊：小姑娘快過來，買你的包米！

小姑娘手卡破了，她雖然疼得直咧嘴，但還是立刻高興地擠過來遞上她的烀包米。

我接過烀包米，遞去一張百元大票。她為難地問，沒有零錢哪？見我搖頭，揣起紙幣便開始翻兜找錢。小手翻遍了衣兜褲兜，卻沒翻到零錢。她一臉難色正要說啥，火車開動了。

這時，她連忙掏出我那張百元大票，跟著火車跑。快給你吧，我沒錢找！火車越開越快，小女孩越拉越遠。我心里有點生氣……

對座的旅伴笑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呀，你讓小姑娘給涮了！

我半信半疑地說，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可能耍花招。

旅伴露出嘲笑的神情，你還不信？我曾被比她還小的孩子騙過。說著，講起了他的經歷。

那次外出，在候車室碰到個七八歲的流浪小男孩，伸著臟手向我乞討。我看著可憐，給他買了面包火腿腸等好吃的，感動得小孩直做揖。結果，趁我打磕睡之機，他偷走了我的錢包，差點把我氣瘋。從此，我再不向別人施舍，包括小孩。

我這回確信，自已真的被小姑娘騙了。肚子早氣飽了，一氣之下，便把包米扔到窗外。

一直以來，我對苔青印象很好。一是站名富有詩意，再是這里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盛產黏包米，是遠近聞名的“黏豆包”之鄉。每年臘月，“苔青黏豆包”做為地方特產，被擺滿在市區各個市場。我猜想，這里一定民風純樸，人人樂善好施。

可是，就因為兩穗包米，我失去了對苔青的好感。

幾天后辦完事返家，坐火車又路過苔青，仍然有人叫賣烀玉米，卻沒見到那個小姑娘，我猜測她肯定不會再來。有旅客要買包米，我還提醒不要上當。

突然，一個紙牌子吸引住我，牌上寫著：旅客請注意，還你買包米錢！

是不是給我找錢？這個念頭一閃，細一看，我失望了。舉牌的是一位老人。我抱著一線希望問，你還誰的買包米錢？

老人說，前幾天，我孫女在這兒賣包米，多收了一位旅客的錢。當時，她沒零錢找火車便開了，事后非常后悔，急得直哭：爺爺，咋把錢還給人家呀？于是，我幫她想出了這個主意。

我心生感動，向老人說明了情況。老人確信是我之后，便把錢還給我。我突然想起問，你孫女咋沒來？

老人說，每天都是她來。今天她跟同學們去慰問解放軍，把任務交給我。她說，不把錢還給人家，心里不得勁兒。

多么好的孩子啊！差點錯怪了她。到現在，我還不知她的姓名。這時，列車已經緩緩開動……

我把頭伸出車窗高聲問，您孫女叫啥名？

火車漸行漸遠，隱隱傳來老人的回答：苔——青！

她名字竟和車站名相同！

多年以來，我一直記著“苔青”這兩個字。除了那小小的車站，還有那賣包米的小女孩兒。

（編輯 思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