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老了，我就像你寵我那樣去寵你

張奧

我爺爺有五個兒子，我爸是最小的一個，所以備受嬌慣，結果就被養成了一個“問題少年”，一點兒也不愛學習。我媽說，別人家的孩子都背著書包去了學校，我爸則把書包往柴垛里一塞就跑著玩兒去了，等看見別的小孩背著書包從學校回來，我爸知道這是放學了，趕緊洗洗干凈跑回去把書包找出來，也裝模作樣地背著書包回家去，到家再擺出一副學習學到又累又餓的狀態，書包隨便一扔，癱坐在飯桌前，催奶奶把好吃好喝的端上來。就這樣混到小學畢業，我爸再也不愿去學校“糟蹋”糧食和美好時光了。

我爸平時喜歡■飭些花花草草，但凡我家有土的地方，都被他刨了個遍，種上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不管會不會開花會不會結果。正對大門兩旁種了兩棵果樹，但可能是因為我爸沒有讀過魯迅先生的文章，所以一棵是杏樹另一棵是柿樹。院子里，院墻外，凌霄花、迎春花、串串紅、刺梅、月季、木槿、芙蓉、美人蕉、桂花、臘梅等等，在不同的季節里盡態極妍；冬青、萬年青、大葉黃楊、羅漢松、鐵樹、刺柏、三春柳、枇杷樹等等，笑傲春夏秋冬。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會發自真心地或者出于敷衍地夸我爸幾句，他就會咧著大嘴嘿嘿笑著。但不管別人怎么說，我是真心覺得我爸挺有品味的，把我們的生活環境整得很上檔次。

我爸還愛養狗，京巴、泰迪、邊牧、金毛、哈士奇、薩摩耶、吉娃娃、雪納瑞等好些品種。有去狗市買的，有跟狗友交換來的，也有別人送的。后來因為養的狗太多，一不留神兒，就有一些調皮搗蛋的家伙從狗籠里跑出來，弄壞了他心愛的花草，他干脆把二樓騰出來，改造成了狗舍。經過我爸精心而又嚴厲的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訓導，我家的狗兒們后來很有“教養”：熟人來了“嗚嗚”幾聲，陌生人來了齊聲吶喊，直接把來人嚇到腿軟，但只要我們家里任何一人喊“停——”犬吠大合唱便戛然而止。

我爸口味重，他做的菜好吃，但也特咸。我媽老是跟我打趣我爸說：“你爸呀肯定跟賣鹽的是親戚，他去買鹽不要錢。”每次我周末回家，我爸就提前買回家大堆大堆的菜，然后把我媽趕出廚房，不客氣地對我媽說：“你做飯我不放心！我閨女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餓了好多天了，我得給閨女弄點兒好吃的補補！”于是我家周末的廚房里就會飄出讓人垂涎欲滴的飯菜香。每做好一道菜，就趕緊給我“呈”上來，然后湊到我的面前討好地問：“咋樣兒啊閨女？好吃不？咸不？”雖然很多時候還是很咸，但我極力裝出一副饕餮之徒狀，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故作夸張地驚叫：“哇，真不是一般的好吃，老爸手藝見長啊！”有時候我也會故作撒嬌狀，照著我爸的頭發一通揉搓，假裝埋怨道：“老爸你要把你閨女養成豬嗎？你做這么多，讓我一回家就忍不住地吃吃吃，還咋減肥啊？”我爸就在一旁傻樂。

從我入學開始，我爸就特別重視我的學習成績。我問過他當初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學習，他狡辯道：“我是想早點兒出來闖社會，好掙錢供我女兒上大學啊！”還擺出一副兇巴巴惡狠狠的模樣“威脅”我，“敢不好好學習看我手下無情！”所幸的是，我小學和初中的成績都還不錯，這讓他老是在別人面前炫耀。小學時候有一次縣里組織競賽，我被老師選中，把我爸激動得簡直就是“坐立不安”。一大早，我爸就送我去縣城參加考試，還給我帶了一天都吃不完的零食。一路上，我爸喜得合不攏嘴，甚至唱起了歌：“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我從未聽我爸唱過歌，因為他五音不全。）不幸的是，上了高中以后，原本成績優異的我不知不覺就變得平平常常了，我爸看到我的成績單都是沉著臉不說話。到了高三，我吃驚地發現，我和學霸之間的差距已經不能用努力來彌補了。我開始惶恐不安，開始失眠，開始焦慮，晚上睡不著覺，白天打不起精神。我爸一聽說就急了，趕緊三天兩頭跑醫院，又是咨詢又是買營養藥，大盒小盒地買，還有牛奶、水果，源源不斷地給我送到學校來。過段日子我爸問我情況好點兒了沒有，我感激涕零地說：“再不好點兒就太對不起這大堆大堆好吃好喝的了！”我爸陰沉了很久的臉色終于有點晴朗了。

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這話在我和我爸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驗證。我媽老說我爸太寵我，打小就慣著我，不讓我受一點點委屈，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由著我。我爸據理力爭：“閨女就要富養，要不然以后被人家幾顆軟糖就拐跑了咋辦？”我媽說：“閨女都讓你寵壞了，以后嫁不出去咋辦？”我爸慢悠悠地回答：“那不更好啊，我自己的閨女我養著，省得我想我閨女了還得跑那么遠去看她。”每次聽我爸我媽這樣叨叨，我都會矯情得忍不住想哭。

前幾天我過十七歲生日，我爸特意買了一個大大的蛋糕。大家正興致盎然地一邊吃喝一邊說笑，已經沉默好久的他突然憂傷地說：“明年你十八歲的生日就得一個人在外地過了。”一句話說得我心里陡然酸楚起來，我爸趕緊轉換話題，“來，閨女，許個愿吧！”我們吹了蠟燭，我默默地虔誠地許了個愿。我爸問我許的什么愿，我說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其實我的愿望很簡單，就是我成功的速度一定要趕上我爸老去的速度，然后我要買一棟二層帶院子的大房子，院子給我爸用來擺弄花草，他想種什么就種什么；二樓給我爸用來養狗，他愛養多少就養多少；以后我也要學會做飯，天天給我爸做飯吃，不過我會少放鹽，這樣對身體好。

我希望，等我爸老了，我能給他最多的愛，把他寵成一個任性的老頭，就像他現在寵我一樣。

（指導教師：史清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