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下的江湖悲劇

盧黎黎

【摘要】：電影《十面埋伏》以唐大中十三年為時間節(jié)點切入，以反官府組織“飛刀門”與官府之間的矛盾沖突為敘述鋪墊，在兩方明暗斗爭的大框架下，建構(gòu)了金、劉捕頭與飛刀門幫主之女柳小妹的三角戀情。別具一格的創(chuàng)新鏡語也為影片增添了歷史厚重感與審美性，兩重性身份構(gòu)筑了立體化人物形象，性格也趨向多元。電影的敘事內(nèi)涵摒棄了張藝謀《英雄》中的政治觀與歷史觀，從人性角度進而解讀情愛觀與敵我觀之間的矛盾沖突。本文將從電影的敘事時空、敘述伏筆、鏡語分析、敘述結(jié)構(gòu)方面來分析《十面埋伏》的敘事策略。

【關(guān)鍵詞】：《十面埋伏》；敘事時空；敘事伏筆；鏡語分析；敘事結(jié)構(gòu)

《十面埋伏》是張藝謀所導演影片中擅長處理的情感話題，沿襲了精致主義的拍攝風格。一改往常濃墨重彩地渲染歷史文化底蘊的敘述形式，轉(zhuǎn)而將焦點定格在主角之間錯綜復雜的愛恨情仇中。相比用暴力爭奪話語權(quán)的“荊軻刺秦”典故相比，《十面埋伏》更傾向于探索俠義精神內(nèi)核下的俠義情懷。影片整體基調(diào)趨于段落式的釋疑，借助演員的神態(tài)、動作、對白以及背景音樂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和主題的升華。張藝謀精益求精的選景為鏡語力量提供了實際的依托，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光學透鏡與長焦距拍攝通過畫面向觀眾傳遞“情語”與“景語”的靈活轉(zhuǎn)換。

一、敘事時空——“三天、三月與三年”

電影《十面埋伏》中，時間線并不是明顯的敘事線索。故事背景并未從情節(jié)中體現(xiàn)，張藝謀在處理敘事空間時，刻意弱化了官匪之間雙方對峙的背景，強調(diào)突出反映柳小妹與金、劉捕頭在短短幾天之內(nèi)的個人結(jié)局與敘事內(nèi)涵。為了避免觀眾的認知偏移，劇情開端便采用了文字形式，直觀地交代了敘述時間為唐王朝公元八五九年，且交代了政治背景的大致情況：皇帝昏庸，朝廷腐敗，內(nèi)亂四起。引出故事講述地點為長安城，敘述對象為民間組織“飛刀門”。故事背景幾乎是一筆帶過，但是從“飛刀門”廣受百姓愛戴這一方面，便向觀眾傳遞了“飛刀門”亦正亦邪的雙面性，也暗示了人物身份的兩重切換，為影片人物身份的揭秘奠定了基礎(chǔ)。

電影敘述脈絡可大致分為兩大塊，金捕頭以隨風大俠的身份與小妹共同進退為第一部分，三人身份的公開與小妹感情的變化導致的悲劇為第二部分。其中對于時間段的刻畫主要是通過主人公的對話來呈現(xiàn)，金捕頭與小妹的相處中，兩人由陌生到相知再到相愛的短短三天，影片通過金、劉捕頭的談話透露出歷時三個月抓獲“飛刀門”幫主柳云飛，而劉捕頭對小妹的癡情則是三年之久，從時間的比對中也就不難理解小妹的選擇所導致的悲劇結(jié)局。

影片的敘事空間與《英雄》相比，略顯清淡與素雅，場景變換也主要在牡丹坊或是山野之中，牡丹坊著重表現(xiàn)的是小妹的精湛舞技以及封閉式敘事場景所傳遞的暗流涌現(xiàn)，而帶有異域風光的山野則是采取開放式背景，以天地作陪，有意無意地烘托出江湖人士的倜儻風流與清奇風骨，與金捕頭的“隨風大俠”稱號相吻合，同時也為影片增添了傳奇色彩。

二、敘事對象——雙面身份的揭示

《十面埋伏》并非以危機中的層層險境來表現(xiàn)官匪雙方的對壘，而將更多的筆墨放在人物撲朔迷離的身份特征上，伏筆的設置便是吸引觀眾探求故事結(jié)局的動力，這種“饑餓營銷”式的影片打開方式便成就了情節(jié)的完整性和曲折性。

拋卻次要人物不談，首先是金捕頭的身份揭示，這是主角中懸念性最弱的人物，從劉捕頭在影片起初對金捕頭的試探，假意使金捕頭接近小妹，在之后“游戲佳人”的逢場作戲中，導演刻意將兩人之間的愛情與官匪斗爭結(jié)合，使觀眾陷入真假難辨的立場，途中多次萌生的性意識更是挑逗著觀眾的思維。但是很明顯，金捕頭忠于官府，表面以情場老手的手段與小妹周旋，暗中與劉捕頭互通有無。其次是劉捕頭，相比金捕頭的直觀性，劉捕頭這一角色塑造更為多元，從代表官府的利益的捕頭到作為“飛刀門”安插在官府的內(nèi)應，人物立場更是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使得觀眾在本已錯綜復雜的情節(jié)中如同霧里看花。劉捕頭為其身份揭示打開的缺口主要著眼于情感方面：對小妹舞技的稱贊，對金捕頭的忠告“千萬不要假戲真做”、“別讓佳人亂了你的心性”，當身份揭秘后，這些關(guān)心的說辭更顯得另有深意。小妹的身份揭秘是針對金捕頭而言的，影片一開始就借劉捕頭之口暗示了小妹的真實身份，且借這一特殊身份誘使金捕頭以身試險。從深層次挖掘其實可以看出，小妹的身份揭示不僅是推翻了眼盲、舞妓的謊言，還揭示了她對于金捕頭的那份隱藏于心卻難以宣之于口的愛戀，身份大白也伴隨著情感大白。敘述形象的多面性也正迎合了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所建立起來的江湖世界，以正邪的對抗來渲染江湖的險惡與無奈，用層層虛偽的謊言和偽裝來包裝人物內(nèi)心的真實情感。

三、鏡語分析——鏡頭下的江湖透視

影片的視聽語言是武俠電影的一大亮點，鏡頭、音樂、蒙太奇等影視藝術(shù)手法的結(jié)合，使電影更具有觀賞性，尤其是小妹“仙人指路”的一段經(jīng)典舞蹈。場景的選擇體現(xiàn)了張藝謀精致主義的審美要求，從演員的服裝、舞技，牡丹坊的雕梁畫棟，圓形封閉的場景，蕭肅律動的背景音樂，都將各人的心事暗藏在風情萬種的舞姿中。對于宏大的水袖擊鼓畫面，采用了近景拍攝以及特寫鏡頭的快速剪輯，帶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現(xiàn)場性，一方面展現(xiàn)了小妹不凡的舞蹈功力，另一方面暗示了人物身份的可疑性與多面性。

此外，《十面埋伏》創(chuàng)新了動作場面的拍攝手法，在小妹與金捕頭逃亡于樹林的鏡頭中，采用光學透鏡來呈現(xiàn)林間繁盛的景象，同時，采用長焦距鏡頭拍攝人物急速奔跑的畫面，在光影變換中刻畫金捕頭與小妹人為塑造出的險境，突出逃亡的危機感。“仙人指路”中懸浮的蕓豆，金捕頭解救小妹時懸浮的箭矢，鏡頭中幾近定格的畫面極大程度的展現(xiàn)了速度感與時間的凝固。“張藝謀注意汲取以徐克、李安等港臺新武俠電影的成功經(jīng)驗，大量運用電腦制作特技，顯示出武俠大片與高科技技術(shù)完美結(jié)合的奇異景觀。無論是《英雄》中的流矢，還是《十面埋伏》里的飛刀，諸多冷兵器通過各種特技處理，甚至比槍炮還更具威力，進而給予觀眾造成更為強烈的心理震撼。”

正如卓別林電影拍攝中所表達的，遠景適合動作語言的表達，近景和特寫適合情感的細微流露。對于小妹這一人物形象，影片多給予近景甚至特寫，來描繪其內(nèi)心世界的微妙變化，而打斗場面則選取遠景甚至大遠景，俯拍與仰拍結(jié)合，俯拍展示場面的宏大、人物的孤立無援及情況的危急，仰拍作為烘托人物形象并補充人物神態(tài)變化，作為畫面語言的解釋，這一手法在花海一戰(zhàn)中尤為深刻，也是在這樣的生死關(guān)頭才奠定了金捕頭與小妹的愛情。

四、敘事結(jié)構(gòu)——典型敘事的矛盾遷移

根據(jù)好萊塢經(jīng)典敘事原則，《十面埋伏》也將情節(jié)設置為困境、沖突、解決，但是與好萊塢模式不同的是，影片雖然以線性敘述為大框架，但包含了官匪斗爭與情感斗爭兩條線的交叉進行。張藝謀巧妙地將政治背景從故事敘事中隱去，轉(zhuǎn)而將矛頭指向三者之間的情感糾葛，影片的結(jié)局也并未體現(xiàn)政治斗爭的明確結(jié)果，而是以一首《佳人曲》為背景，定格雪地中三人的各自命運。首尾呼應的音樂，貫穿小妹與金捕頭從初識到相愛這段過程，引發(fā)了觀眾對于人物身份及人物情感的深層思索。三人極力掩飾的虛假身份，最終因日漸清晰的情感而支離破碎。同時，一切明了的結(jié)局對于小妹來說更是一次抉擇，在幫派與官府的不相容的情況下，她作為幫主女兒，愛上了官府的內(nèi)應，這本身所存在的矛盾就將沖突激化。所謂的兩條線索也逐漸融為一體，政治線為情感線讓路，結(jié)局也暗示了政治斗爭對小人物的情感碾壓，增強其悲劇力量。

參考文獻：

范志忠 . 當代電影思潮 . 浙江：浙江大學出版社.20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