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月下小景》是沈從文先生短篇小說集《月下小景》中的第一篇,本文將從作者的創作緣由,以及對文中所營造的故事環境和男女主人公心路歷程的分析入手,淺析傳統迷信因素與人物心靈的自我掙扎對《月下小景》悲劇結局的重要影響。
【關鍵詞】:沈從文;故事環境;傳統習俗;心理變化
寫于1932年的《月下小景》,是作者幻想重新安排人生,以虛幻世界為題材的著名短篇小說。全文以清雅超俗的語言描寫了山寨里的古老習俗對相互愛慕的青年男女的桎梏,并且在男女主人公經歷了內心的無數次反復掙扎之后,最終抵不過寨子里的傳統而雙雙服毒歸西的故事。文章凄美動人,令人惋惜不已。根據作者的創作緣由,以及對小說環境和男女主人公心路歷程的分析,不難體會傳統迷信與人物心靈的自我掙扎是造成《月下小景》悲劇的主要原因。
一、從作者的創作緣由分析小說悲劇的原因
沈從文的短篇小說集《月下小景》受佛經《法苑珠林》的影響極大。他在題記中也曾說道“我因為教小說史,對于六朝志怪,唐人傳奇,宋人白話小說,在形體結構方面如何發生長成加以注意,我曾從《真誥》、《法苑珠林》、《云笈七簽》諸書中……覺得這些帶有教訓意味的佛經故事,篇幅不多,卻常在短短篇章中,能組織極其動人的情節。主題所在,用近世眼光看來,與時代潮流未必相合。……”[1]所以在內容和主題上,他摘錄了與情愛、智慧和犧牲相關的故事。而且在佛經《法苑珠林》中缺乏一種現世的真實性,具有傳奇和虛幻色彩。
另外,《法苑珠林》還勸人舍棄或犧牲,并闡述外在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人必須先倒空自己的身心方能明白真正的佛法。所以在小說中的男主人公為了純真的愛情,可以“不要牛,不要馬,不要果園,不要田土,不要狐皮褂子同虎皮坐褥。”甚至到最后舍棄自己的生命。從佛法來看,這是佛家所說的不執。
雖然沈從文反復強調“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這神廟里供奉的是人性”,[2]美與悲的融合是沈從文獨特的文字境界,本來美能給人愉悅,可沈從文對生命有種悲在心,想起生命便悲哀,他所推崇的是“神圣的偉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灘血一把眼淚,一個聰明作家寫人類痛苦是用微笑來寫的。”[3]所以沈從文陶醉在自己營造的美妙故事時,卻并沒有忘記來自生活本身的悲哀和憂傷。
除此以外,沈從文出版《月下小景》時,應楊振聲之邀主編《大公報·文藝副刊》,從一個鳳凰城走出的文學青年,而逐漸成長為當時以多產聞名的主流作家。那時的北京聚集起了之后被稱之謂京派的作家群,他們不屑于依附國民黨的獨裁統治,又和激進的左翼文化運動保持距離。所以小說中的悲劇結局正是印證了沈從文在一個特殊時代背景下波瀾不驚,心如止水的心境。
二、從小說中所營造的故事環境分析小說悲劇的原因
《月下小景》給我們呈現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般的村寨。小說開頭便寫道:“當這松杉挺茂嘉樹四合的山寨,以及寨前大地平原……月光淡淡的灑滿了各處,如一首富于光色和諧雅麗的詩歌。”[4]而受自然環境的影響,人們的日常生活也會是極其的淳樸和簡單。所以后文中寫道:“官道上有馬項鈴清亮細碎的聲音……家中莫不有一個溫和的臉兒等候在大門外,廚房中莫不預備得有熱騰騰的飯菜與用瓦罐燉熱的燒酒。”[5]這些都無不顯露出山寨村民樸素,真誠,美好的一面。但小說的真正目的卻不是極力贊揚其自然美和人性美,而是在不經意間就揭露掩藏在其美好面紗下的另一面。
小說中人們近乎原始的生活狀態,落后的生產力,使得人們的心里抗拒不了迷信,也阻擋不住習俗對人們思想的限制和羈絆。如小說中描寫到山寨的古老傳說,一個想要追趕日頭的人,因為日頭的熱所烤炙,在西方大澤中就渴死了。并把其歸結于神的作用。人們一直信奉著古老的傳說,信奉神,也相信有惡魔與詛咒的存在。并且村寨中還存在有這樣一個荒謬的習俗:
“女人同第一個男子戀愛,卻只許同第二個男子結婚。若違反了這種規矩,常常把女子用一扇小石磨捆到背上,或者沉入潭里,或者拋到地窟窿里。因為本族人認處女為一種有邪氣的東西,故由巫師執行初夜的權力。” [6]
由于山寨的人們的生活環境極其封閉,生活范圍也比較狹小。所以與外界缺乏交流與聯系,思想就得不到解放與碰撞。于是乎,他們便一心一意地生活在自我構建的精神小世界里,信奉著傳統的習氣,即使在這樣的習氣里已經有許多人為之犧牲,但人們卻從不去考慮其合理性,而是仍舊固執地認為古法不可更改,傳統不可動搖。正是這樣的自然環境和文化環境,使得這些在他們眼中看似“正常”的習俗代代相傳,這便形成了山寨村民頑固、保守和愚昧無知的心理狀態。這樣的心理狀態滲透進了每一個山寨人的骨子里,就是懷著這樣的心理,他們親手將自己推向悲劇的深淵。
三、從小說主人公的心理變化分析小說悲劇的原因
在《月下小景》這篇小說中寫男主人公攤佑對著睡夢中的女孩歌唱,寫女孩“天真如春風,快樂如小貓”,以及寫兩人“四只放光的眼睛互相瞅著,各安置一個微笑在嘴角上”。這些都給小說增添了許多浪漫的色彩,但這些歡愉都是短暫的,他們最終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對于女孩來說,因為自身是女子,不會忘記違反這習慣的賞罰,所以并未打算到這寨主的獨生子會要她同回家去。她在這里就已經放棄了要反抗,要同這魔鬼的習俗作斗爭,所以在一開始便選擇了與這傳統妥協,在小說中她說了一句“愛難道是同世界離開的事嗎?”。這可能是她最為大膽的想法了,雖然在這一句中她并沒有表明她是想要離開山寨還是人世間,但無論是選擇離開何處,她的選擇都是逃避,這亙古不變的習俗已經深深地將這樣一個女孩套牢了,讓她別無他法。
而在此之前攤佑還想要帶女孩兒回家,他想試著掙脫傳統的捆綁,但卻被女孩兒反駁“理智地”反駁了。于是,他們想到了離開村寨,但也只能向東逃跑。可這時候,攤佑心中那根深蒂固的無知信仰又伸了出來,他想起了本村的故事,那就是日頭曾炙死了第一個××人的傳說。所以在他的心中就只剩下向死而生這一個念頭了。
從不敢反抗,到畏懼傳說,再到最后信奉向死而生的古老說法。男主人公攤佑并沒有掙脫傳統的牢籠,也沒有打開命運的枷鎖,而是和許許多多之前的為之苦惱的山寨人一樣,想到通過死亡來求得與愛人的永生。所以最后才在一顆毒藥中,結束了自己與女孩的生命。造成這樣的悲劇結局,除了山寨不合理的習俗外,還有女孩的妥協,以及攤佑的軟弱,兩位主人公在靈魂與傳統的反復掙扎之后選擇了死亡之路,看似出乎意料,但實際上也是合情合理的,因為在他們的潛意識里,仍然信奉著這一傳統習俗,甚至不惜成為守住這一古法的殉道者。
《月下小景》作為沈從文先生頗為得意的短篇小說之一,文中確實有許多值得我們深思的地方,當我們沉醉于作者所描繪的自然風光與美好人性之時,也不要忘記隱藏在小說“美”的背后那發人深省的悲劇結局,通過了解小說的創作緣由,分析小說發生的具體環境,以及深入發掘人物的心理變化。能夠使我們能夠更好的探求小說悲劇結局的原因,并進一步深入地了解整篇文章。
參考文獻:
[1] 沈從文.《月下小景·如蕤》[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35.
[2] 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3] 沈從文.《廢郵存底·給一個寫詩的》[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303.
[4] 沈從文.《月下小景·如蕤》[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37.
[5] 沈從文.《月下小景·如蕤》[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37.
[6] 沈從文.《月下小景·如蕤》[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44.
作者簡介:王茜(1996—)生,四川巴中人,西華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2014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