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方言中幾種特殊的程度表示法

王麗坤

【摘要】：本文討論廣平方言中表示程度的幾種特殊格式：“A得嘞”“A得嘞A”和“A得嘞個A”。“得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著呢”，在廣平方言中讀音為 [t?] [lei] ，所以用“得嘞”來表示。文章詳細描述了該方言中這三種格式的構造特征和表意特點，以及三種格式的共性。

【關鍵詞】：廣平方言；程度表示法；得嘞；構造特征；表意特點；共性

廣平縣隸屬于河北省邯鄲市，位于河北東南部，根據《中國語言地圖集》中的劃分，廣平城關以西的方言屬于晉語區邯新片中的磁漳小片，而城關以東則屬于官話方言的冀魯官話區，劃分的依據是有無入聲字。

本文專門研究廣平方言中幾種特殊的程度表示法“A得嘞”“A得嘞A”和“A得嘞個A”，分別對應普通話中的“比較A”“非常A”和“極A”，例如：

（1）今兒早起沒吃飯就去干活兒了，饑得嘞（比較餓）。

（2）老二家的閨女刁得嘞刁（非常刁），誰也不饒。

（3）杏還是青色的，酸得嘞個酸（極酸）。

目前尚未發現對廣平方言中程度表示法研究較深的專論。研究河北冀南方言的學者對邯鄲地區的程度表示法多有涉及，如吳繼章、張子華（1998年），主要對河北官話方言區用形容詞重疊式表示程度這一方面做了詳細描述；唐健雄（2000年）主要講述了河北方言中表示程度常用的狀語、補語和詞語疊用三種形式，其中對“著呢”也做了詳細描述。“A得嘞A”和“A得嘞個A”在普通話中也找不到與其相對應的表達形式，有必要對其進行深入的研究。本文擬從 “A得嘞”“A得嘞A”和“A得嘞個A”的構造特征及其表意特點對廣平方言中這幾種特殊的程度表達方式給以說明，深入研究三種構造的特點及用法，讓方言使用者和共同語使用者對這幾種特殊的程度表示法更加了解。

一、“A得嘞”的構造特征及其表意特點

“A得嘞”是由形容詞+語氣詞“得嘞”構成的，它是廣平方言中最常用的程度表示法。例如：

（4）水燒得嘞（比較燙），晾一會兒再喝！（5）果子才炸出來，還焦得嘞（比較脆），快吃吧！（6）天兒還早得嘞（比較早），別心急！

1.語氣詞“得嘞”

“得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著呢”。在現代漢語中，有兩種類型的“著呢”：

ⅠV+著呢，表示動作正在進行，例如：

（7）飯正做著呢，再等一會兒。（8）雨正下著呢，先別出去了。

ⅡA+著呢，表示對所描述事體的現時性質或狀態的認定與強調，例如：

（9）那姑娘漂亮著呢。（10）新修的馬路寬著呢。

廣平方言中同樣也存在這兩種類型的“著呢”， 讀音為 [t?] [lei] ，所以用“得嘞”來表示：

ⅠV+得嘞，表示動作正在進行，例如：

（11）飯正做得嘞，再等一會兒。（12）雨正下得嘞，先別出去了。

ⅡA+得嘞，表示對所描述事體的現時性質或狀態的認定與強調，例如：

（13）那姑娘漂亮得嘞。（14）新修的馬路寬得嘞。

呂叔湘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中寫道：“著呢”用在形容詞或類似形容詞的短語后，表示肯定某種性質或狀態，略有夸張意味，多用于口語。李文山（2007）從認知語法的角度進一步論證了Ⅱ型“著呢”表夸張的語用功能，他指出“著”作為[-有界]標記從語義上促成Ⅱ型“著呢”表示夸張。

2.“A得嘞”的表意特點

廣平方言中的“A得嘞”顯然屬于Ⅱ型“得嘞”，用在形容詞后，表示對所描述事體的現時性質或狀態的認定與強調。“A得嘞”是在形容詞后加上語氣詞“得嘞”表示程度，語義上相當于普通話中的“A著呢”，例如：熱得嘞、大得嘞、笨得嘞、便宜得嘞、高興得嘞等等。

2.1“A得嘞”的弱夸飾性

在廣平方言中，“A得嘞”常常被廣泛地用于表示一般程度，略有一些夸張意味。比如冷得嘞（比較冷）、紅得嘞（比較紅）、懶得嘞（比較懶）、好看得嘞（比較好看）等等。再看幾個例句：

（15）外邊熱得嘞，等會再出去吧。（16）渴得嘞，給我弄點水喝。

張國憲（1996）提到非數值記量是形容詞量表述的主要形式，分為零形式和合成類。零形式表示基本量值，例如：黑、胖、干凈等，而合成式是在零形式的基礎上加上程度詞或者重疊等方式，表示合成量值，例如：比較好、很便宜等。“A得嘞”格式在形容詞后加上語氣詞“得嘞”來表程度，顯然屬于合成類，“得嘞”在句子中充當補語成分，相對于零形式“A”來說具有一定的夸飾意味，但程度較弱。

二、 “A得嘞A”的構造特征及其表意特點

“A得嘞A”是在“A得嘞”基礎上對形容詞進行重疊，表示事物性質A程度的增加和量值的變化。

1.形容詞的疊加

我們知道，形容詞的重疊式表示性狀程度的加深或者適中。在A得嘞A格式中，形容詞重疊無疑是表示程度的加深。例如：

（22）a.姐，俺渴得嘞，走到前邊給俺買瓶水喝吧。

b.姐，俺渴得嘞渴，一點兒也走不動了。

（23）a.市場上衣裳便宜得嘞，哪天有空兒咱去看看吧。

b.市場上衣裳便宜得嘞便宜，咱趕緊去看看吧，要不就賣光了。

2.“A得嘞A”濃厚的夸張強調意味

從上述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出“A得嘞A”所表示的程度顯然要比“A得嘞”更加深刻，夸張意味更加濃厚，同時也起到了一定程度的強調作用。“渴得嘞”表示中量，尚可忍受，“渴得嘞渴”表示通過對形容詞“渴”自身性質量上的累加來達到程度的加深，是一種高量，難以忍受，并伴有強烈的夸張意味；“便宜得嘞”只是對一般程度的敘述，便宜的價格對人們的吸引力不夠強大，而“便宜得嘞便宜”在量值上達到一個高量，程度比“便宜得嘞”更深，低廉的價格對人們的吸引力如此強大，以至于人們恨不得馬上去購買，夸張意味濃厚。

“A得嘞A”的強調意味是可以得到驗證的。在“A得嘞A”格式中，雖然兩個形容詞在語法形式上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從語用的角度來說，前者是舊信息，后者是新信息，新舊信息的重復出現會使聽話人在初始印象的基礎上進行進一步的加深，從而達到一種強調的意味。“渴1得嘞渴2”中渴1作為舊信息，是說話人假定在他發話時已經存在于聽話人意識中的信息，表示一般程度的缺水，而渴2是說話人在發話時正在輸入到聽話人意識中的信息，以一種新信息的方式對舊信息渴1進行重復，表示缺水程度的加深，達到一種語用上的強調。舊信息和新信息的交叉推進模式加深了程度的表達和強調的意味。這種格式首尾所出現的兩個相同的形容詞，造成了語用上的重復，語用法凝固到句法層面之后就被語法化了，并且具有強大的能產性，使A得嘞A格式成為了廣平方言中常用的程度表示法。

三、 “A得嘞個A”的構造特征及其表意特點

如果說“A得嘞A”是“A得嘞”的比較級，那么“A得嘞個A”無疑就是“A得嘞”的最高級，表示一種極量，因為在變體“A得嘞個A”中不但將形容詞進行了重疊，還在“A得嘞”與重疊的形容詞之間加了量詞“個”，用來表示程度的進一步加深，夸張意味達到頂點。

1.量詞“個”

量詞的作用是使不可計數的事物變得可計數。呂叔湘先生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例說到漢語量詞的應用具有普遍化的特點。呂先生所說的普遍化是指漢語中不但不可計數的事物需要使用量詞，可計數的事物也要使用量詞。

2.量的有形化

“A得嘞個A”格式中的形容詞作為事物的一種性質被賦予了一種可數的特性，表達一種主觀的、虛擬的量，因此它才能進行累加，從而達到一種量值上的增加。這恰好符合漢語量詞普遍化的特點。由于“得嘞”本身略有夸張意味，所以不能用來表示微量，因此在廣平方言中用“得嘞”表示程度的四個量級的對應關系如下：中量（冷得嘞）→高量（冷得嘞冷）→極量（冷得嘞個冷）。“A得嘞個A”通過形容詞的疊加和量詞“個”的結合，一方面放大了量的顯著度，凸顯了表達的主觀性，另一方面把抽象的程度化為具體的量，把抽象的程度用量的疊加的方式具體而真切地表達出來，使其有形化。

參考文獻：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

[2]孟琮.談“著呢”[J].中國語文.19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