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食物鏈最底端的人

本兒心

如果我家那幾口人存在著生物食物鏈的關系，無疑，老趙在最底端。連我3歲的兒子也常對老趙呼來喝去。老趙是我的公公。但我老公很少叫他爸爸，總叫老趙。我婆婆則稱呼他“姓趙的”，且不忘在喊他時配上嫌棄臉。

我老公說到老趙，竟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總以“幸虧我沒像他”結尾。我老公也算是草根逆襲，上高中時成績一般，老趙逼迫他高中沒念完轉念中專，為了早點賺錢補貼家用。老公上中專時，自學參加高考，竟考上了名牌大學。當年他金榜題名時，唯獨老趙板著臉，聲稱若他去上大學就要砍斷他的腿。幸虧我婆婆充當了堅強后盾，讓老公滿足夙愿。大學畢業后，老公考上公務員，幾年下來事業有成，但就是不肯原諒老趙。

前不久，我買回一個家用兒童樂園，要拼圍欄和各類玩具，此種粗活自然由老趙來做。我在臥室，等孩子睡著后出來喝水。看到老趙滿頭大汗，正在忙著看說明書拼裝“樂園”。突然，他手機響了。老趙聊了幾句家常，突然說，“返聘的事，還是不去了。我每天在家有的是活干……以前都沒享受過家庭樂趣，現在，我真的舍不得。”

原來，老趙退休后，作為技術骨干，單位想高薪返聘他。他從未和我們說。雖然平時在家笨手笨腳，做著不擅長的家務，還被家人嫌棄，他卻說享受。

一直以為老趙有使不完的蠻力，卻忘記了，他也是年過六旬的老人。一天，老趙病了，他執意不肯就醫，說睡一覺就會好。最后老公發怒了，才把老趙拖進醫院。醫生說，老趙只是感冒，但要注意車禍老傷后遺癥。車禍？我一頭霧水。后來聽老公說，老趙遭遇過一場兇險車禍，還做了開顱手術，當時生存率只有50%。老趙生死未卜，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伴和兒子吧。老公讀的中專專業對口老趙的工作單位，畢業繼承老趙的位置沒問題。當時媒體又鋪天蓋地報道“大學生畢業找不到工作”，眼見兒子本來可以馬上畢業，過上安穩生活，卻要再賭上4年去上大學，老趙才會反對吧。畢竟，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足夠時間。還好，像擲骰子，全家人的運氣不錯。然而，沒人想過換了壞的一面，會是怎樣。

老趙出院后，一家人吃飯其樂融融，讓人幾乎忘記這才是本來該有的模樣。我看著老趙幸福的臉，同情又自責。一直以來，他都處在我家“食物鏈”底端，但他對家庭的貢獻，對我們的愛，都處在頂端。

（春之暖摘自《莫愁·智慧女性》2017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