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曾經驕傲

謝謝你曾經驕傲

閑情綺念>>>

黃菲

微博：@ 時代郵刊黃菲

媒體從業者，未遂女文青。相信再樸素的日子也蘊藏著深意，再平淡的命運也應敝帚自珍，對人間的美和詩意懷著戀戀之心。

午后，和領導在窗下就著小驕陽喝茶、聊天。他突然笑著說：“還記得10年前你應聘時說過的話嗎？”我不知他所指，搖頭。他說：“當時你來雜志社參加考試，寫了一篇文章，我打電話通知你被錄用了，說文章寫得很不錯，你記得當時是怎么回答我的嗎？”我努力回想，還是繼續搖頭。他笑著說：“你說：‘我還能寫得更好。’”我跟著笑起來，連說慚愧。

可是多奇怪，我并不真的覺得慚愧，相反，我心里百感交集，但這“百感”中沒有慚愧，反而有一股欣慰。原來，10年前的我雖然兩手空空，身無長物，在這個城市無所依傍，卻是個驕傲的年輕人啊。

大學畢業后，我和同學合租一間小小的民房，房租很便宜，但即便這樣，對我來說仍然是很大的負擔，我的生活用窘迫來形容也是不過分的。就在這時，我看了那家雜志招聘編輯的啟事，可想而知，我多么需要這份工作。

這一席談話，讓我的思緒回到了10年前的那個夏天。我想起是在一個上午去了雜志社，在一間坐滿人的辦公室參加考試，寫的是一個命題文章，主題是“人走茶涼”。我去得比較晚，只剩下一個正對著空調風口的位置，冷風撲頭蓋臉地打在身上，我的胳膊和腿都起了雞皮疙瘩。我迫切地想要得到這份工作，但更迫切地需要去廁所，因為一吹冷空調，我就會拉肚子。所以，我匆匆忙忙地寫完交卷了。大概十多天后的一個下午，我接到了領導的電話，通知我第二天去上班。

也許，因為不做“年輕人”的日子太久了，我已經習慣了謙虛、謹慎、穩重、溫和，習慣了做一個得體的、有分寸的、不輕易表態的成年人，我完全忘記了在那個電話中有過這樣一段對話，我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那樣鄭重地、認真地說過“我能寫得更好”。

現在想來，也許當時最得體的回答應該是“謝謝領導賞識”，是“領導過獎了”，可是，如果當時我給出的是這樣的回答，現在的我一定會覺得羞愧和遺憾吧。“年輕氣盛”“ 年少輕狂”這樣的詞語里有一種不贊同的意味，可是如果真的不曾氣盛過，沒有輕狂過，這樣的青春不是太過寡淡和平庸嗎？如果一開始就自動磨平了棱角，以謙卑的、溫順的、迎合的姿態存活，如果永遠活得那么正確、那么謹慎、那么合乎規矩，不是太沒勁了嗎？

可惜的是，這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勵志故事，因為后來我發現，在寫作這件事上我或許有一點小小的靈氣，但并沒有真正的天分，也沒有足夠的勤勉來彌補天分上的不足，所以，我并沒有能真正做到“寫得更好”。但即便如此，對當初的那句話，我仍然不覺得羞愧，正如并不是只有藝術家才需要欣賞花朵、欣賞歌曲、欣賞詩畫，尋常人為了提升審美也會做這些看似高蹈的事情，并不是只有杰出的人才有資格驕傲，最尋常的人也應該在心的某一個角落、某一個層面保持一份驕傲。我感謝10年前的自己，謝謝她說過這樣一句驕傲的話。在我的字典里，驕傲是一件嚴肅的事，代表了對自己的一種要求——對自己有要求，是永遠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