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山形依舊

■ 傅踢踢

白駒過隙，山形依舊

■ 傅踢踢

22年前看《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因為刻意的橋段而大笑不止；10年前重溫，看到紫霞身披嫁衣，含淚說出那句“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云彩來娶我，我猜中了前頭，可是我猜不到這結局”，瞬間就淚濕眼眶。如今，熟悉的劇情和臺詞再次重復，我忽然就怔住了。一部電影被解讀了20余年，曾經的青蔥少年如今大都成家立業。當初我們以為在電影里讀懂了愛情，可直到現在才恍然驚覺，白駒過隙，山形依舊，換來的是與命運的和解。

所有的喜劇片都萬變不離其宗：人生何處不尷尬。只有把微妙的尷尬掰扯開來，才會有出人意料的轉圜與驚喜。至尊寶和山賊們遭遇春三十娘是尷尬，引來的白晶晶和牛魔王更讓他們是手忙腳亂，但在緊密的主線上鋪灑細碎的笑點，也便圓過去了。

熟悉周氏風格的觀眾，看到“I服了You”“先說好，不準打臉”之類的對白，或者深情凝視的瞬間忽然唱起Only You，都會笑得前仰后合。可尷尬過后，化解不開的是矛盾。影片里貫穿著兩重矛盾：一是救人。至尊寶為了救白晶晶，無奈使用月光寶盒，卻回到500年前，恰是在那里，他遇見了紫霞，成為托世的孫悟空。可當牛魔王出現的時候，至尊寶卻無從取舍——不取西經，就救不了紫霞，可一旦成為孫悟空，就無法和紫霞在一起。

這便引出了更深層的疑難：一個人的一生，未必只愛一個人，卻只能和一個人走到最后。至尊寶以為自己愛的是白晶晶，為了她穿越時空，但在另一重天地里，他雖然在昏迷時喊了98次“晶晶”，卻叫了紫霞的名字784次。

年輕的時候，我們當然會像紫霞那樣期盼純粹的愛情，面對二郎神和四大天王的追捕和質問，扔下一句：“如果不能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話，就算讓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會開心哪。”還有她在城墻下拋出“他不喜歡我怎么辦？他有老婆怎么辦”的問題，聽到至尊寶回答“你管他那么多，上天安排的最大嘛”時，臉上漾起明凈的笑容。在紫霞這里，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她只深信心愛的人會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色云彩而來。

然而現實總是行差踏錯。至尊寶接近紫霞是為了拿到月光寶盒，哪怕是“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的著名自述，在初次提及時也只是“最完美的謊話”。然而，當鉛華褪盡、劫波渡盡，至尊寶為了救紫霞再念起這段話時，只剩下眼前的漫漫西天之路。

太多人為了理想愛情的隕滅和人事離合的蹉跎而流淚。年輕時的我們不懂愛，明白之后又錯過了最好的時光，徒留一身惘然。大抵在倔強的年紀才會這樣，不愿意承認有些矛盾一生都無計消除。

命運安排至尊寶不能安心地做個小山賊，不會迎娶白晶晶，遇到紫霞卻終將錯過，重走西天路。一如命運框定我們中的大多數，要跨過漫長的學生階段，經歷愛情的甜蜜與痛苦，直面怨憎會、求不得、生老病死。固然“緊箍咒”下也有悲歡，可說到底收獲還是伴隨著失去，猜得中前頭，卻猜不著結局。我們愈加明白，世界上有太多難以回避的枷鎖，有觀音，也有牛魔王。自由是灑脫，也意味著責任，愛情里有幸福，也終歸有痛苦，凡此種種，我們別無選擇。

曾經如此鐘情《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是因為那是理想的結晶。可如今看到影片結尾，漫卷狂沙的戈壁上留下師徒四人渺小的背影，我的內心生出一種由衷的平和。

有人說，這部影片再度走紅是因為80后也開始懷舊了。其實，只是曾經的莽撞少年開始懂得：蓋世英雄和一生所愛都是敢做敢恨的“少年游”，理想的陰影下暗藏著生活的本質。無所謂好與壞，但求直面真實，哪怕認識真實要戴上金剛圈，埋藏惶惑與傷痛。

這部影片好在笑、淚和深思藏在同一個寓言里，答案都留給了時間。終會有一天，我們恍然大悟：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天邊的你漂泊白云外。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相親竟不可接近，或許應該相信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