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藥圃之甘菊

文/黃新生

東坡藥圃之甘菊

文/黃新生

越山春始寒，霜菊晚愈好。

朝來出細粟，稍覺芳歲老。

孤根蔭長松，獨秀無眾草。

晨光雖照耀，秋雨半摧倒。

先生臥不出，黃葉紛可掃。

無人送酒壺，空腹嚼珠寶。

香風入牙頰，楚些發天藻。

新荑蔚已滿，宿根寒不槁。

揚揚弄芳蝶，生死何足道。

頗訝昌黎翁，恨爾生不早。

這首詩是蘇軾《小圃五詠》中的第四首，題名《甘菊》，描寫蘇軾在惠州種植甘菊的情形。甘菊是菊花的別名，既可觀賞，亦可藥用和食用。菊花性味甘、苦、微寒，具有疏風清熱、平肝明目、解毒消腫的功效，適用于外感風熱或溫熱初起、發熱頭痛、眩暈、目赤腫痛、療瘡腫痛等癥。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梅、蘭、竹、菊號稱四君子，歷來都是詩人吟詠的對象。菊花在陶淵明后被賦予孤高亮節、高雅傲霜的性格，對其吟詠的詩詞歌賦更是不計其數，蘇軾本人也作有多篇有關菊花的詩賦，《甘菊》是其中最為特別的一篇。

“越山春始寒，霜菊晚愈好。朝來出細粟，稍覺芳歲老。孤根蔭長松，獨秀無眾草。晨光雖照耀，秋雨半摧倒。”開首八句是蘇軾面對自己種植的菊花寫景狀物、思緒萬千。這八句的意思是：南越惠州的山水之間，深冬接近春天的時候才變得寒冷，此時菊花傲霜開放，愈加顯得姿態妖嬈。早晨起來，看見菊花的花蕊如金粟般美麗，剛剛覺得菊花的花期過于靠后，突然又覺得自己的容顏也已經衰老，韶華不再。眾芳搖落、草木凋零，只有菊花一枝獨秀，和蒼翠的松樹長相為伴。誰曾想到，早晨還風和日麗、陽光普照，一陣冬雨過后，多半的菊花已經傾倒。

“先生臥不出，黃葉紛可掃。無人送酒壺，空腹嚼珠寶。”這四句詩是引用陶淵明辭去吏職后病因交加，但仍有人送酒的典故，感嘆自己無酒可喝，只得以菊花充饑。其意思是：五柳先生因窮困而臥床不起的時候，也是黃葉紛飛、枯枝滿地無人清掃。陶淵明尚且有人送酒，卻無人送酒給我喝，饑餓難耐，只好咀嚼珠寶一般潔白的菊花充饑。

“香風入牙頰，楚些發天藻。”這兩句是作者由食用菊花突然聯想起同樣食用菊花、同樣貶官的屈原。意思是：菊花的香氣進入牙齒臉頰，激發了屈原先生的靈感，用楚辭寫出了《離騷》這樣華麗不朽的篇章。典故出自屈原《離騷》之“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楚些是指楚地的樂調或《楚辭》，天藻指華美的文章。

“新荑蔚已滿，宿根寒不槁。”這兩句是作者從憂讒畏譏的貶官心態中轉過神來，贊揚菊花頑強的生命力——菊花的宿根不管多冷都不會枯槁。菊花根也可入藥，性味苦、甘、寒，有利小便、清熱解毒的功效，主治癃閉、咽喉腫痛、癰腫療毒等癥。

“揚揚弄芳蝶，生死何足道。”這兩句是作者由耐寒的菊花想到翩翩起舞的蝴蝶，進而想到莊子的蝴蝶之夢和對生命的坦然態度。意思是：你看那翩翩起舞的蝴蝶，是那樣的瀟灑，夢蝶的莊子對生命的態度是那樣的坦然。

“揚揚弄芳蝶”用的是莊子夢蝶典故，語出《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生死何足道”是對《莊子》一書中的生死觀發出的感慨。

韓愈因諫迎佛骨事被貶潮州，聽說潮州瘴癘流行，心緒茫然，有“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之嘆，更寫到“好收吾骨瘴江邊”，如絕命詩一般。韓愈也有《晚菊》詩一首：“少年飲酒時，踴躍見菊花。今來不復飲，每見恒咨嗟。”寫的是韓愈少年時飲酒賞花，老年后為了養生戒酒，只能看著菊花感嘆。

蘇軾非常崇拜韓愈，稱韓愈是“百世師”、“天下法”，蘇軾用韓愈的典故，其實也在提醒他自己，要向古代的莊子看齊，面對被貶惠州的困境，做到物我兩忘、生死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