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九
2016年4月30日10點19分,上海某大學商船學院24歲的二年級碩士研究生徐智斌,沖上本校圖書館的5樓平臺,用手機撥通了前女友鄭玉婷母親陳麗蕓的電話。可是,這個莫名的電話很快就被掛斷,一股不祥的預感讓陳麗蕓感到一陣陣暈眩。
此時,25公里之外徐智斌的老家——蘇南的一個小鎮,陣陣暖風正輕輕拂過蘇南平原上的小麥,還沒有人知道村里的“好孩子”“好學生”正在進行著一起惡性兇殺案。
陳麗蕓后來知道,自己接到徐智斌電話的那一刻,她的女兒、上海某大學女研究生鄭玉婷正躺在學校圖書館走道上,鮮血流了一地。事發十多天后,徐智斌的父親仍然無法理解這件事。在出事前的數個月里,他的兒子徐智斌,曾以近乎直播的方式,在各種社交平臺展示自己分手后的苦悶情緒,以及逐漸崩塌的內心世界。案發后才發現,潑灑到鄭玉婷身上的刺激性液體是氫氟酸,它與最后刺死鄭玉婷的那把單刃尖刀,都是徐智斌在案發前一個月從網上購得的。這個親友、同學眼中,并不特殊的學生,最終走上了一條無人理解的犯罪之路。
分手成殺人導火索
當圖書館殺人案的新聞流傳開來后,殺人者徐智斌的形象變得殘忍而可怕。但是他的同學、親友,都駁斥了這一說法。他們說,平時徐智斌的性格比較內向、不太愛說話,可是并沒有什么攻擊性,與其他人關系處理也算融洽。徐智斌和鄭玉婷的感情也沒什么特殊。兩人都是同鄉,又是高中同學,進到大學后確立了戀情。喜歡機械的徐智斌選讀的是工科,他的好友都認識鄭玉婷,對他們昔日的恩愛細節記憶猶新。微博、微信朋友圈等社交平臺上亦留存著兩人昔日互動的部分情景。被同學戲稱為“典型工科生”的徐智斌也有自己浪漫的一面,他記得和鄭玉婷在一起后的每一個紀念日,都會買鮮花作禮物。
感情世界之外,徐智斌則顯得有些低調,或者說平平常常,并無一些特別的事跡可供銘記。他個子不高,和普通的男生一樣,對服飾不講究,頭發常常蓬著。除了學習,更多時候他喜歡宅在宿舍里打游戲。在一個被當做社交軟件頭像的全身照中,他瞇著小眼睛笑著,格子襯衫的袖子卷了起來。雙肩包松垮地垂在腰后,牛仔褲掖在白色高幫球鞋里面,露出兩個鞋舌。
只有努力回想,他的好友才會提起,內向、低調這個形象下的徐智斌,也有著另外一些小小的個性。“有些意氣用事,像小孩子一樣。”同學小陳回憶,一次期末考試,徐智斌被人誤會提前拿到了答案,他變得很生氣,在QQ空間上罵了人。“但他并不是一個惡人。”小陳又強調。
2016年1月21日,徐智斌發了一條微博,內容簡潔:“1900<100”。文字下方一張iPhone手機屏幕的截圖,屏幕上一款記錄時間的軟件顯示著紅彤彤的數字——“1900”,這是他和鄭玉婷在一起的天數。他的大學同學說,另外那個數字,指的則是鄭玉婷和徐智斌分手后,和新男友認識的時間。很快,徐智斌的朋友們發現,分手后的他變得非常消極,始終打不起精神,甚至出現某些抑郁的現象,常常還會看到徐智斌的朋友圈和QQ空間經常發一些和自殺有關的東西。
沒有人能準確說出徐智斌在事發前一段時間精神狀態到底如何。在朋友圈,他起初發消息稱自己連夜連夜地做噩夢,然后是吃不下東西,不停地吐。他告訴朋友,自己得了憂郁癥、狂躁癥。2016年3月12日,他曬出一張上海東方醫院神經內科的就診記錄,配字說:“再好不了就放棄了!”
與鄭玉婷分手后,徐智斌的室友小陳說他開始更多地玩游戲,有時一玩就是一晚上。“這么多年感情沒了,誰能緩過來?他去哪里都有鄭玉婷的影子,能怎么辦?一個學校,生活規律也一樣,天天見。”徐智斌本科時期的好友王曉麗非常理解分手對他的打擊,“他以前對鄭玉婷真的很好”。徐智斌也曾主動找到王曉麗聊天,王曉麗當時覺得,開導效果還不錯。事后,他的幾位本科好友紛紛感到懊惱,他們相信,要不是自己太忙,要是抽點空再多聊一會兒,或許事情的結局會不一樣。
幾經瘋狂 慘劇終爆發
“總覺得要出事。”回憶起女兒出事前幾個月的遭遇時,鄭玉婷的母親陳麗蕓說,“他一直都在騷擾她,微信、QQ都拉黑了,他就打電話,老是想見面。”鄭玉婷曾告訴媽媽,她一開始仍舊安慰徐智斌,也陪他自習過,但后來實在不堪其擾,刪了他的微信,但徐智斌改發短信、打電話,并當面去找她。
案發后,鄭玉婷的手機因為被潑氫氟酸,玻璃屏幕部分已被侵蝕。進入2016年4月份以后,徐智斌發了大量的短信給鄭玉婷,有時在搭訕、討好,有時則大段大段地直抒胸臆。檢方審結報告顯示,經過司法技術鑒定,案發當天被潑灑到鄭玉婷身上的刺激性液體是氫氟酸,它與最后刺死鄭玉婷的那把長約15厘米的單刃尖刀,都是徐智斌在案發前一個月的3月30日,從網上購得的。一把木柄單刃尖刀、1瓶500毫升的氫氟酸和6瓶500毫升酒精,買來以后徐智斌就一直放在學校的實驗室。
對于購買上述用品,徐智斌供述的理由是:“為了要爭口氣證明我有能力威脅到他們的關系。”徐智斌說,為了挽回愛情,他曾威脅鄭玉婷說要傷害其新男友,卻反被嘲笑,“體格不如別人,就是在嚇唬人。”這也是鄭玉婷的媽媽陳麗蕓一開始擔憂的起源。可是,也就是從3月30日起,徐智斌開始頻繁地更新自己的QQ簽名。“多鍛煉~反應速度得提高。”他第一次更新了這個簽名。緊接著是4月2日,更新為“急尋化工類專業學霸一個”。4月6日,他同時更新了微博和QQ簽名——“30秒內完成5套動作!苦練速度與力量!”還配了一個大拇指朝下的手勢。這條微博依然沒有評論,但有兩個贊。傍晚,他更新QQ簽名為“萬事俱備~”。像一首歌曲的樂章逐漸地加快節奏,QQ簽名的替換愈發頻繁起來。“皆有報應”“永遠無法都無法原諒”“悔”“萬劫不復”……幾乎每隔兩天,他都更新一次QQ簽名。4月29日,他發出最后兩條狀態:“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掉~”,“大結局,大悲!”
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在事發前和母親的聊天中,鄭玉婷曾明確表達過對徐智斌感到不安,但對此似乎顯得無奈。根據鄭玉婷父親轉述的信息,就在4月29日晚上,也就是案發前一天,鄭玉婷在羽毛球館打球,往外一望,看到徐智斌“像個幽靈一樣”守在門口。回寢室后,鄭玉婷又接到徐智斌約見面的電話。鄭玉婷的父親是一艘貨輪的大副,他在電話里命令女兒:“不許出去。”endprint
沒有想到的還有鄭玉婷的媽媽陳麗蕓。在微信里,徐智斌一直都在向她強調,肯定不會傷害鄭玉婷。她一直擔心徐智斌自殺,或者傷害那個“情敵”,因此總是配合著和他聊聊天。她沒注意到徐智斌的朋友圈。兇殺案發生的一周后,陳麗蕓坐在家里,止不住地嘆氣,手里攥著女兒的照片,反復地看。事實上,即便是徐智斌本人,也在事后告訴警方,他并不想加害鄭玉婷。
4月29日20時許,徐智斌打電話給鄭玉婷要求復合,但兩人再次吵架,徐智斌氣不過,一路跑到實驗室拿出藏著的匕首和1瓶氫氟酸、5瓶酒精放進書包,并返回鄭玉婷的宿舍樓下。由于當日時間較晚,徐智斌并未找到鄭玉婷,背著書包回了自己宿舍。
4月30日上午,徐智斌原本打算把背包里的東西放回實驗室,可他在食堂吃早餐的時候恰巧看到鄭玉婷和“情敵”也在食堂吃飯。他越想越難受,趁鄭玉婷獨自前往圖書館時找她談談,但鄭玉婷不理。來到圖書館后,徐智斌看到“情敵”也在,憤怒涌上心頭,遂在無人注意的走廊里拿出氫氟酸,并把匕首插在腰間的皮帶上,用外套擋住。
“我故意拿氫氟酸從鄭玉婷面前經過,她就把我拉出去了。后來我們又決定要3個人談判,‘情敵見到我以后就直搖頭示意不想和我談。于是我就左手拿氫氟酸瓶子,右手放在瓶口假裝要擰開。”“情敵”見狀撥了110報警,徐智斌說,自己身上帶著兇器,警察來了會直接把自己帶走,“我當時一緊張就打開了蓋子,并且把刀從腰間拔了出來去追‘情敵,但是他直接從桌子上逃跑,我追不到。”徐智斌事后供述。
這時,徐智斌看到鄭玉婷站在不遠處也拿出手機在報警,她的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徐智斌。“我覺得她太絕情了,我當時也就豁出去了。我想讓她為和我分手的決定后悔,我決定報復她。”徐智斌用右手控制住鄭玉婷,左手拿著氫氟酸從她的頭上澆了下去。徐智斌稱,之后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就用刀刺她泄憤。徐智斌說,他先是往鄭玉婷的腰部捅了一下,她往門外逃,然后抱住頭蹲了下來。徐智斌就沖上去,從側面向鄭玉婷又刺了幾刀。
目睹了這一切的“情敵”稱,他試圖對徐智斌進行阻止,但反被徐智斌追殺。徐智斌追不到他,折返回去又用刀捅了鄭玉婷。“后來他逃了,我就跑過去看鄭玉婷的情況。當時鄭玉婷已經站不穩,身上都是血,躺倒在閱覽室門口,最后救護車來了把她帶到醫院救治。”
徐智斌供述稱,看到鄭玉婷不行了,他想找“情敵”同歸于盡,但對方躲開了。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徐智斌發現事情已經鬧大,不知該怎么收場,就跑到5樓想跳樓自殺。“我給鄭玉婷的母親打了電話,和她說對不起。”后來,學校保安從徐智斌身后把他按住,民警抵達現場后將徐智斌抓獲。
被害人鄭玉婷送醫院經搶救無效,于當日16時許死亡。經鑒定,鄭玉婷系生前被他人用銳器戳刺胸腹部造成多臟器破裂致失血性休克死亡。經司法機關詢問,徐智斌對殺害鄭玉婷的事實供認不諱。根據司法鑒定中心鑒定意見書,對徐智斌的鑒定意見為:徐智斌患有適應障礙,對本案應評定為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目前具有受審能力。
檢察機關認為,犯罪嫌疑人徐智斌與被害人有戀愛糾紛,為報復泄憤,事先準備了作案工具,作案時在被害人致命部位持刀連捅被害人數刀,故其主觀上有殺人的故意,客觀上實施了殺人的行為,且直接造成了被害人的死亡,經鑒定,其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日前,法院對徐智斌依法判決,判處其犯故意殺人罪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文中涉及人物皆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