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速寫 （組詩）

九荒

聆聽溪水的羊群

羊群如大片大片的蒲公英

盛開在潺潺的溪水旁

如此鎮靜，如此生動

讓空曠的草原，一改往日的茫然

它們需要破譯一道道密碼

才能詮釋水的深與淺，季節的遠與近

才能知道風中的沙子

什么時候在草原的傷口上撒鹽

它們要通過流水的聲音

找到離家出走的森林

找到刻骨銘心的唧唧喳喳

她們甚至把耳朵貼到水面之上

在水流里尋找親切的聲響

她們的聆聽如一種等待

等待身后那一根柔軟的鞭子

把溪水趕到草原深處

把她們趕回一個叫家的地方

草原速寫

一只雉雞帶領一群麋鹿

尋找蜻蜓飛過的痕跡

幾匹吃飽的野馬

順著麋鹿的腳印撒歡前行

一粒粒草籽

被一個個蹄印掠起又放下

當蜻蜓輕輕點水

所有的腳步都會停下

所有的唇，都會感覺到水的生動

都會感覺到陽光的溫軟

其實，蒼茫寂寥的草原上

一條細流，比一片陽光還要硬朗

比一粒草籽更加頑強

它流著，流著

就流出了草原的遼闊

紫菀花開

你用幾根野性的骨頭

支撐著小簇花朵

綻放在即將離鄉之人的目光里

等待，分別

已是忽略不計的惆悵

今天，與你在這里相見

我迷戀片刻的邂逅

內心的荒蕪，又像稗草一樣

鋪滿九月的大地

原野的妖艷與炫目

不能打動一顆憂傷的心

而你的搖曳，吶喊和燃燒

驅散了云朵，空曠了天地

告別在冗長的季節里

我沒有轉身，但我深深地知道

你的身體里

正生長著我的故鄉

草 色

勁草瘋長，高過了牛羊的目光

一茬茬嫩綠的，蒼翠的、枯黃的顏色

緊緊攥住季節的韁繩

隨著馬匹的嘶鳴不停地狂奔

一個叫烏蘭的女子

懷抱奶桶，從這樣的草色里走出來

她紅艷艷的衣服，像一朵花

晃動在雜草之中

一滴奶或許來自于一棵草

一桶奶也許需要一片綠色

草色的深淺，就是日子的深淺

而烏蘭的日子沒有深淺

她只用冷暖衡量每一個季節的長度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棵草

把衣服上的每一寸紅，想象成溫暖

當冬季來臨的時候

她用這種顏色，溫暖河流，溫暖牛羊

溫暖即將沉默一個冬天的草根

索金布勒格水域

索金布勒格

一個令我著迷的名字

好像一塊胯骨，纖塵不染地

鑲嵌在碧綠遼闊的草原之上

更像我回望故鄉的眼淚

那樣虔誠，那樣純粹

花草之間，你像流云擦拭過的陽光

柔和、寬闊、靜美

天空之下，你如一匹順服的野馬

溫順、豁達、奔放

你經常打開心中的情愫

感動水邊不知名的花朵

一直用寬闊的胸襟

呵護滋養瘦弱的草地

微風過處，那粼粼的光

讓我依戀，讓我震撼

并蕩起心中無限的暢適和敬畏

水下那些沉潛的故事

幾乎就是故鄉的蔚藍，或是我的心跳

馬需要的不多

可以沒有馬廄沒有青草

甚至可以沒有思念的眼淚

一塊空地就可以甩開飄逸的長尾

一捆干草就可以填飽寂寥的歲月

馬需要的不多，真的不多

那率真的性格

只需要一支離弦的箭鏃

那奔跑著的火焰

只需要勇敢和遙遙的遠方

墻上光陰

時間的秒針

每一次轉動，是每一次心痛

天空在季節里變幻著臉譜

草原上匍匐著的，是怎樣一種殤

我們輾轉在時光的巢里

要么做夢，要么咬著牙抗爭

在夢與醒之間，誰是人間最忠實的旅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