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自在花開
——品讀宰令石

趙升云

緣來自在花開
——品讀宰令石

趙升云

《蘭葉露光秋月上 蘆花風起夜潮來》宰令石/作

我們亦師亦友，一見傾心。

我們每次見面，總是先擁抱而后開口說話。事實上，兩心相悅的人根本用不著多少語言去表白。

他總是含笑出現在一些場合，笑容里的涵養總是這樣真實自然、舒展燦爛——生活中沒有誰會回避內心如此充實而干凈的一份友誼，這是人生寶貴的養分。

我們想象，一個家業殷實、文武雙修的漢子，十多年前手持一桿毛筆，身披長白山的堅毅風塵決然進京，將自己卷入浩浩書法藝術江湖，當年闖關東的后裔會懷有怎樣的激烈壯懷。他吟詠的“三思方舉步、百折不回頭”，或許是驗應他日后啼血書道的嗑心之語。

他是很值得去用心品讀的一位情感長兄，是很值得去用文字表達的一位藝術師者。這個人，是書法家宰令石，他的大名，在書畫界早已鏗鏘作響，那種傳達曠遠的清波，時時在我們的耳畔往復回環，有如玉振金聲。

我與令石先生交誼，緣于倆人性格的坦誠和率真，也緣于我對他書藝的驚嘆。一次小聚上，他靜靜地送我一條幅：心無墨礙。我展開合好，腦海中回映著那古樸典雅、笨拙寬厚的字體，暗想，書此四字者，內心中絕無那些種種覆障，沒有由迷悟、生死、善惡等分別意識下的束縛，那臻于自在的境地，是佛教徒般修行的一種境界。或許，這也是包含了他對我的一份理解的肯定。畢竟，對于書法，我只能止于觀感欣賞。

常識中，一個中國運動員每天的訓練量達十幾個小時，是為了拿金牌；一個進城務工民工每天勞動量超過十個小時，是為了養家；我老家一位名叫王平的作家朋友每天喝酒五六個小時，是為了磨故事。而宰令石，讓我萬端感慨的是，每天埋頭伏案習字的時間是六七個小時之多，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是，一直堅持了三十多年，年年如是。這樣的心性和毅力，這樣的執著和癡狂，令人吃驚得不敢相信。在人生一半的光華歲月中，他幾乎臨遍了中國兩千年來所有的經典書法名帖，每一本字帖都已翻閱磨損得破爛不堪，我們不知身邊還有哪些書法同道能與之比肩。他出一幅作品，有時要寫上幾十遍，意念之下的精心、傾心和苦心，讓人油然心生敬佩。每每面對那一屋子墨香四溢的毛邊紙作廢品處理時，令石先生會想什么呢？他的夢想又是什么呢？他書“朝夕勤修”四字，似如銘刻在自己心上的箴言，正如他當年千錘百煉的武功一樣，書法已成為他的生命和宗教。一次，他笑瞇瞇地對我說，在浩瀚的國粹藝術海洋中，只有書法才能是中國人的心靈表達。我似乎心領神會。而我能真正明白的是，只有這樣心境澄明和思想純凈的人，才會將書法藝術升華到一個民族意義上的行為能力。誠如一位同道所言，令石先生能夠安靜地超常付出，在于他的不攀不比而自覺平凡，在于他長期涵養的德行與境界。那么，他的作品在全國參展、獲獎和被國內外收藏，應該是春華秋實和名至實歸的必然吧。

《德從寬處積 福向儉中求》 宰令石/作

這幾年，令石先生在清華、人大教授書法，他的弟子個個德藝雙馨，放在全國書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亦師亦友、同向同道，他們相持相敬、相重相通，春風化雨后，友誼之甘露自然會澆灌藝術花開。在景仰書法的信條里，宰令石的謙遜踏實和質樸低調中也流露著內心的自信張狂，他對追隨他的學生們說，將來，你可以在我的字里找到許多前人，但你一定說不出我寫的具體是哪個人；我的字首先是書法，然后，書法的內髓里有一個標記，叫宰令石。他的這種狂，指的是一種風格和獨白，是在汲古與克己，是一種方向與目標。他常在課堂上講，書法所固有之本事，都深含在古人的字帖里面，唯苦求可得，唯痛悟可得——我對此言的理解，憑空造句為“搜盡千家法，方成自家墨”，不知是否敢當。記得幾年前的《中國書法》雜志有一篇論述書法線條的文章，專門就令石先生的書法作過研究和評述，對他不拘一格的自然書風肯定有加。對于他書法作品的價值取向和審美評判，不少理論批評家有過見仁見智的理解和總結，而他自己，心中暗藏著一個傾用一生去衡量的高度。

宋人詩三首 宰令石/作

賞讀宰令石的書法集，我想到了“精騖八極，心游萬仞”的句子，藝術家不受時空限制而無邊馳騁的構想，讓靈魂瞬間乘風歸去，當為書者風度矣。他的書法，尚魏晉風骨，宗二王法度，師法古貼，善大草，精隸書，兼通楷書。有人評價說，令石書裹驚濤之氣，攜雷霆之勢，用筆詭譎而出神入化，磅礴萬象。他的草書中氣十足、逸趣躍然，隸書用筆古樸蕭颯、方圓兼施、執黑當白，小楷生面別開、風姿曼妙……宰令石寫字，用筆利落爽快，輕松愉悅，在靈動多變、大起大落中，會出現詭異的入鋒、轉鋒、提按、調鋒，“俊逸而不見輕佻，粗壯處不見臃腫，飛白處不見枯燥，勁挺處亦含豐潤”。他的獨到之處在于，輕與重、虛與實、粗與細、斷與續、曲與直、欹與正、開與合、收與放、緩與急……交替清暢，調控練達，通篇不含一絲雷同，酣暢淋漓間將筆端之氣韻發揮到了極致。一腔滿含淡然爽朗、氣概自成的真文人情懷，一個脫俗去塵、走過風雨間狹長巷道的書家，已然卸下曾經的滄桑，破繭化蝶。

我也常常在獨自品茶間品讀宰令石的書法作品，裊裊茶香中，那些真誠而自信的線條，有時竟是小農具的狀態，大自然的風景；是飛翔著的音樂，奔跑中的詩歌；是布滿生機的生命躁動，是禪茶一味的人生透徹……更是心靈間不舍晝夜的一汪清泉……

君子之交，有心當作無心共。相識幾年，我和令石先生見面往來并不多，卻總有一種意氣或是義氣能直達對方內心，在和鳴、共振。去年夏天，我如約專程趕往京東宋莊，替朋友向令石先生討一幅作品，他依然笑瞇瞇地問：寫什么呢？我未加思索說：坦蕩致遠。一時，紙起詩意云煙，屋宇沉香風流。

站在他的案旁，感染之下我即賦詩一首，曰：

長持初心縈回，飲墨池邊忘歸。

誰人直上臺階？緣來自在花開。

宰令石簡介：

宰令石，祖籍山東，1957年生于吉林公主嶺，現居北京，字本然，號石不琢，別署予后居主、明潔石樓主，2006年就讀于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研修班導師，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朱曜奎美術書法研究中心導師，中華藝術研究院書法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