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活得硬朗

父親活得硬朗

父親今年56歲了。因為家貧，父親14歲時，就參軍入伍。

父親在軍隊的時間不算短，前后有七年。陰差陽錯，當他將要提干時，卻回家鄉探親，恰巧部隊進行拆分，回去后物是人非，原來的領導調走了，戰友們都被調到其他部隊，他覺得沒有家了，于是復員。

回到家鄉，父親成為鄉民兵連的連長，工作干得有聲有色，十里八鄉的人都認識他。經過幾年的磨練，父親愈加“有前途”，給他介紹對象的人很多，但父親就是喜歡上了同村的母親。因為都是從外地遷過來的，奶奶和外婆曾經關系好得像姐妹，而在得知他們二人處對象后，突然變成了仇人。奶奶嫌外婆沒人緣，外婆嫌奶奶家里沒什么錢。

父親28歲時，不顧雙方家里阻攔，娶了母親。他也不再去民兵連，而是承包了鄉里的工程隊，開始包工。受益于改革開放，父親的工程隊由原來的幾人迅速擴展到幾十人，工程也由原來的給人家蓋房子，迅速擴展到給單位蓋樓。沒幾年，我們家就買了村里第一臺黑白電視機，成了“首富”，外婆見到父親時也不再冷言冷語。

工程越大，承擔的風險也就越大，1988年時，父親賠了。他給一家單位蓋好了樓，對方領導卻卷著錢跑了，繼任者又不認賬，父親包工包料的錢一分也沒收回來，我們家衰敗了。這時，家里已經有了我和弟弟、妹妹三個小孩，還有老人要養，于是父母用僅有的儲蓄買了一輛拉石灰的車，到處給工程隊送貨。

兩年后的一天，母親因為押車時出事故而去世。當時，我7歲，妹妹5歲，弟弟4歲，村里人都說這個家算是垮了。記憶中，那段時間，父親總是久久坐在母親遺像前，整天不說話。三個小孩每天睜開眼睛就要媽媽，父親看著更傷心，于是將車賣掉，狠心離家，去外鄉幫人銷售化肥，十天半個月才回來看我們一次。

靠著東奔西走賺來的辛苦錢，父親養大了我們姐弟三人。我們相繼考上重點中學，然后都上了大學。父親說自己的任務完成了，想做點感興趣的事。他辭了職，借來一臺電腦，讓村里的小孩教會他開機、關機、上網、打字。最后，父親用他的“二指打字法”去一家工廠應聘，獲得了新的銷售職位。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產品是工業用硅碳棒，市場得自己開拓。父親從網上查到北京、河北、天津的一些工廠可能有需求，就挨個打電話，然后帶著產品自費去北京，給人家留一點產品試用。北京跑完了，就接著跑河北、天津。一圈下來，父親已經知道每個廠大概的需求了。回去后，他再挨個打電話，向人家詢問對產品的看法。很快，父親有了第一筆訂單。此后，訂單就源源不斷地來了。父親的銷售任務超額完成。現在，他每年只在年初出去一次，進行訂貨和洽談，年末再出去一次收貨款，就已經是他們廠里的銷售“狀元”。

我們幾個孩子曾經為工作不如意而灰心、失望，父親從來都是積極勸導我們。他告訴我們，人只要有心，沒有干不成的事。“樹挪死，人挪活”，這是他用半生驗證了的道理。

（陳亮/文，摘自《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