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能做多少事

一生能做多少事

如果真要問我們，一輩子夠做幾件事，我們大概會說，一輩子，那么長，能做很多很多事的吧。但也會有不同的回答。看過一部電影，好像是美國片子，片名和故事都記不得了，多年前看的了，有一個小細節卻一直忘不掉：有個年輕人向一位老牛仔請教人生的意義，老人舉起一根手指頭，慢慢說了一句：“做一件事。”

記得那年紀念馬三立從藝八十周年，馬三立說他一輩子就做了一件事，說相聲，說了八十年。當時聽了，真是感動得不得了。你想想，不是“八年了別提它”，是八十年啊，一輩子做下去，只做這一件事，朝朝暮暮是它，年年歲歲是它，多不容易，多了不起！說了一輩子相聲，效果如何呢？大家都看到的，只要馬三立往臺上一站，還沒等他開口呢，一瞧他那模樣，一想到那一句“逗你玩”，觀眾就忍不住要笑了，臺下就是掌聲一片了。相聲說到這個份上，才能叫說相聲，一件事做到這個份上，才能叫真正做了一件事。再者，我們就不說什么成就吧，一輩子只做一件事，一心一意，念茲在茲，單單這樣一種人生的純粹，就叫人羨慕。

莊子也給我們講過一位八十歲老工匠的故事：“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于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

莊子所說的老工匠，原來也是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造劍。從二十歲到八十歲，手上是劍，眼里是劍，不是劍的東西連看也不看一眼，造出來的劍鋒利無比，也就一點不奇怪了。何以能心無旁騖，一輩子只做一件事呢？“臣有守也。”原來如此，原來就這么簡單，只是一個守字。守得住手上這一件事，其實守住的是腔子里的這一顆心啊。

人生短暫，今天做這樣，明天做那樣，哪經得起啊？一晃就是一輩子。弘一大師晚年自號“二一老人”，所謂“二一”，便是他感嘆自己“一事無成人漸老”、“一錢不值何消說”。有相知好友曾說李叔同：“做一樣，像一樣。”學生豐子愷也說：“李先生的確做一樣像一樣：少年時做公子，像翩翩公子；中年時做名士，像風流名士；做話劇，像個演員；學油畫，像個美術家；學鋼琴，像個音樂家；辦報刊，像個編者；當教員，像個教師；做和尚，像個高僧。”你看看，就連做什么像什么的李叔同，大概也深感自己沒能把一件事做徹底，以至到老來“一事無成”、“一錢不值”，悵悵而嘆。做什么不像什么的我們，做什么都是半吊子的我們，還不肯把手上這一件事老老實實做到底，能不汗流浹背？

人生百年，亦不過三萬六千日，若要把事做到家，做漂亮，我們這一輩子怕真的只夠做一件事吧？人生有涯，人間事多，這輩子我們只做一件，余下的，只好下輩子再說了。

（孫香我/文，摘編自《百姓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