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4年，我的少年心

徐田

有的人，有的時候，并不是真的清楚自己想要去到哪里，去干什么，如果豪情一點，可以努力表現成追求夢想、詩和遠方，而如果真實一點、坦誠一些，卻不過是隨遇而安、無從選擇的現實罷了，生活給予人的考驗更多的是在你年輕弱小、孤單的時候，在可能充滿誘惑的生活之前，別忘了，你得先過好獨立生存這一關。而一個人又總免不了年少輕狂，以為一身武藝、可以仗劍走天涯，中原北望也不過是舉手踏步之間，很少有人早早的明白和做好準備，真正離開家庭、離開學校、步入社會，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無處不在的考驗。

08年3月，武漢一場大雪過后，萬物開春，生機盎然，在碩士將畢業的同學們興奮、失落等各樣激動的氛圍中，我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哪個地方、哪個單位、哪個平臺有什么太大的區別，反而感覺這下可以離家更遠、可以看看更遠的世界和竟有一些小小的渴望，老讀書干什么、興許功夫已經到家了呢、興許用不了多久就能干一番事業呢，畢竟還在象牙塔里的我們總是會關注到外面的一些傳奇，不過總歸是安安靜靜、簡簡單單的聯系了兩個早先就到成都單位上工作的同學，輕裝出發。

出發的時候，我對四川的想象還是來自于阿來的《塵埃落定》，是一個比較原始或者淳樸的地方，對成都的感知要好些，《三國演義》里蜀國都城的認識還是有的，好像是一個才子、名將輩出的地方，卻又總聽人說：少不入川、老不出蜀，分不清是褒還是貶。就這樣坐飛機去往成都，有點迫不及待。

正好坐在中間靠窗的位置，不時地往下看，總感覺在進入成都之前會先經過數座高聳入云的大山，甚至山上還刻著大大的“劍閣”二字，彰顯天下第一關的磅礴氣勢，給我一個隆重的入川儀式。

遺憾的是，雙流機場很快就到了，并沒有什么大山，也沒有看到四條大河（四川嘛），都沒注意到其實前排的女生似乎挺漂亮挺有氣質的。

出機場之后，在去找同學的過程中快速的穿越了成都的南北，先從南邊的雙流跑到更南邊的新津，又從新津跑到比較北邊的金牛，記得還在繞城高速上看到大幅的標語，大意是成都不僅要打造休閑的城市，也要打造具有活力的城市，這樣，默默欣喜來了個好地方。不過畢竟是奔著工作來的，與袁志榮、黃亮兩位同學寒暄幾句之后，更多的是聊聊近況，介紹下單位的情況，后來是在黃亮那里呆了一天，在金牛區天回鎮，附近有個小的植物園，初步感受到了成都百姓休閑的生活方式，到處擺著茶桌、茶椅，都是那種竹編的，反正我立馬就想到以前看過的傻兒軍長、王保長電視劇里的場景！

其實，成都人自己平時并不怎么用休閑、舒服這些詞，他們說“巴適”。

成都，最初的印象是怎樣的呢？無論如何，我都是帶著年輕的夢想的心去觀察、去感受我經過的每個地方、每個標志性的建筑、帶有地方特色的廣告和漂亮的成都妹紙，甚至連出租車我都覺著成都的要更好一些，成都的出租車都是綠色主調的現代，而武漢的都是黃色主調的富康，總之，心里充滿著憧憬，看到的便是你憧憬的世界。于是，一個讓人憧憬的城市，成都。

不過呢，在與同學見面沒多久我就隱約感覺到，他們似乎比我要成熟一些，工作崗位的歷練比課堂教室確實要深刻有效的多。許多我感覺到新奇、興奮，各式各樣豐富的情感，在他們看來已是十分的淡定，后來才明白，他們早已融入平淡的工作、油鹽的生活甚至于名利的不易，已經沒有了我這初入社會、初到成都的各種“奇思怪想”而已，當時的袁志榮看我各種興奮、緊張、好奇而無法或者懶得跟我解釋的時候，就用上了成都人的口頭禪“小渣渣”，你說的這個問題就是小渣渣，你問的這些個人、這些個事都是小渣渣……你呀，現在還是個渣渣，小渣渣，你要小心點、努力點，好好混嘍！

然而，在淡定地看著我的時候，他們并沒有得意于他們自己的成熟，反而隱約帶著一種無奈或者滄桑，而他們失去的、和認為我只不過暫時擁有的，也并沒有讓他們引起太多的懷念和珍惜，也許還不到時候，也許他們沒有時間停下，去珍藏自己的那顆年輕的心、哪怕只是曾經年輕的心。

有個小事，原來在武漢的時候，同學們中，我是個頭比較矮的，到了成都，我174cm，發現在個頭上，我的確不是小渣渣的，不過除了個頭，有很多事確實要努力啊！

3月31日，這么好記、不太容易忘記的日子，我到單位報到，然后直接去了下屬的龍泉驛區的單位。雖然是區，實際上遠離成都市中心有20多公里了，城區也不大。但是在城區邊上有塊靠山的地方，有成片的高檔小區、小型別墅和各種休閑山莊，在單位的同事都知道龍泉山莊的赫赫威名，與曾經的一個BOSS有關，一個很多人崇拜的傳奇！而龍泉最有名的應該是龍泉山上的桃花節了，整座的山都種滿了桃樹，偶爾點綴其中的是一些櫻桃，水泥平坦的盤山公路一直修到山頂，隨處一個小山坡、小山腰、小空地，便是過往的游客們停車喝茶的景點，當然在山的深處有一個個專門開發好的景點、農莊，但是滿山的人、滿路的人顯得更加熱鬧、更加的巴適，甚至還有擺個桌子、撐個遮陽傘打麻將的，而四川麻將的特色便是血戰到底，缺一門，刮風下雨（也有叫根、巴雨之類的），查叫查花豬什么的，反正動不動就是極品，一個個麻將玩的，真不是一般的休閑。本來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詩意，卻多是“我在這里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看那三缺一”。

后面才領會，四川人的好打麻將，不只是如此。

5.12，在大家都午休的時候，地震突然就來了，很猛烈。這個時候，群體的、團體的力量就體現出來了，有這么多人互幫互助，誰都沒有什么害怕的意思，還有很多人積極申請去一線支援。

但我們更多的是堅守自己的崗位，盡好自己的本職，也算是在后方默默支援，大家的感情也因為這樣的境遇而多了一份珍貴，因為房子很老舊，大家工作、值班和睡覺盡量都在籃球場上，從一開始的房子晃一下還有人大聲互相提醒一下，到后面大家只是稍微停一下、感覺判斷一下，都不用抬頭張望，很快就該干嘛繼續干嘛。

如果當時在那里的城區里面，你會看到各種球場、廣場，大的空地上，擺滿了帳篷，還有麻將桌，沒錯，就是麻將，多么的淡定。endprint

也就在那短短幾月，我便熟悉了成都的很多特色，比如晚上的宵夜，那叫夜啤酒、冷淡杯、龍門陣，什么是冷淡杯？其實就是一些各樣的鹵的涼菜而已，不過剛去的時候，這涼菜我還真不敢吃，都是些什么啊，泡椒鳳爪，老媽兔頭，鴨老殼，有點腐臭味的蕨菜，稍微弄點能吃的正常的熱菜，土豆啊、藕啊、豆芽什么的，拌在一起，成都人叫做冒菜。

剛剛陪著桃花開了又落，還沒等到下一個輪回，8月底，就奉調去往珙縣，宜賓的珙縣，四川一個安靜偏遠的小縣城。剛剛經歷了許多熱鬧，忽然靜了下來，卻也可以開始真正的思考和體會真實、平凡的工作和生活。

當然，嚴格來說，這里已不屬于成都的管轄范圍，可在當時的還并沒有歸屬感的我看來，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和計較。

進入宜賓的時候，遠遠的就聞到，到處一股怪怪的酸味，像醋味又不是，剛開始還以為誰隨車帶的什么東西撒了，后來才知道，原來有名的五糧液就在這里，我所聞到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味道，是酒中名士的特殊氣韻，整個城區都飄著這種味道，而市民百姓都很熟悉很享受這種環境，似乎人人都可以是酒仙中人的感覺。

其實，在珙縣的單位條件比較艱苦了，但是意外的，在這里確認識了幾個無拘無束的可以交心的朋友，像會點樂器、情歌唱得好的憂郁的郁蔥，喜歡玩游戲、開朗樂觀、《one night in beijing》喜歡唱、唱得好的梁凱，還有個叫周大兵（只記得這個外號了，性格堅強，踏實能干）的，年紀相當，人都沒有太多心機城府，大家十分和諧。在這樣的氛圍下，艱苦的物質條件反而成就了自然純粹的風光，和能夠領略這些風土人情的愉悅心情。

后來回想到這里的半年（來年4月初，又去往成都新津的單位），這段時光真的最為難忘，可以說是4年里最難忘的半年。因為他讓你心胸寬闊、心態平和，不必刻意在日常瑣碎的你爭我奪中追名逐利，好事大家一起分享，立功受獎互相推讓，責任大家一起擔當。

人生路上，真的，不經意的可能就會遇到很多有才華的、對脾氣的人，就像那孤單的江湖高手，能隨緣的遇到一個武功不凡卻又默默獨行的俠客，可以坐下來共喝一壺好酒，甚至只憑感覺就認可你、為你路見不平、為你快意恩仇，你看不慣的他幫你罵，你欣賞的恰好他也不反感。只是可惜，很多這樣的朋友，也只是在人生路上遇見一段，很快就又散了筵席、各奔前程，有時候再遇到煩惱、困難，希望身邊有這樣的朋友，卻也知道，要各自堅強，年輕的心就像一葉浮萍，在渺茫的大海里遇到知心的朋友不容易，不知多少年后，互相之間還能不能保持這樣單純卻又深刻的回憶。

在這樣良好的氛圍和心態下，你可以暫時地忘掉名利的急躁，順其自然的安心本職和體驗工作所附帶的生活，這樣的時候，你會明悟更多的人生智慧，因為，你會留意到天大概什么時候會晴，又什么時候會下雨；你會注意到山谷里又飄來了一朵朵的白云，山里的小路彎彎繞繞的前方有著怎樣的人家。

也是在這樣安逸的氛圍里，我忽然感覺春心萌動，不過也只是單純卻并未刻骨銘心的萌動罷了。這萌動并不是那人海中隨意的、難忘的一眼，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離單位稍遠一點的山里小鎮邊上比較偏的位置，有一個新修的小鎮醫院，一個在當地也不算小的院子，那是因為有個聯誼活動，一個剛畢業去的姓周的女醫生，是一個活潑外向的女孩，個頭和我相當，比較高了，圓的很勻稱的臉，一點點紅撲撲的酒窩，健康烏黑的長頭發，在入冬那會，穿著緊身的羊毛衫，不胖不瘦凸顯很好的身材，在那樣艱苦偏遠的地方，感受到一個出眾的卻又單純而充滿青春活力的心靈，怎么不讓人、讓當時的我心動，只是我畢竟靦腆而又謹慎，雖然我沒多說，可能只是偶爾在梁凱面前表露了一點想法，大概就是有意無意說到那個周醫生好像不錯，試探一下希望得到朋友得到鼓勵、支持的意思，梁凱也許明白我的想法，也許只是覺得我閑的多想，輕飄飄的說，想啥呢，人家肯定名花有主了。以至于后來就再沒提過，默默心動了好久，也遺憾的回想起初中同桌的那個秀麗女生，她是班長、我是班副，她文靜好學，我愛動愛走神，經常看看她的長發，問她一點問題，在這個班上各科成績不是她就是我第一第二，可是后來轉學，后來后來，唉，男生都貪玩，其實多好的女生，后來想來感覺她對我其實也挺好的，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真要是搞個同學聚會，我還怕現實的平凡會破壞這種美好純真的念想。但是好像這樣想顯得很不專情，又或者很沒有勇氣，但是只是要說一個簡單的心理成長變化的事實，并無實際的胡亂行動，當時的我忽然就開始想到這么多，忽然想到以前怎么就沒開竅，現在碰到的女生又敢不敢去追求，忽然的才晚熟起來，才開始想這些事，開始動心，真的，人生路上，除了所謂名利榜上的曇花一現的大大小小的高手，也應該還有難得的紅顏相伴。

可即使開始動了心，卻又發現自己越來越不純粹，困擾在名利的泥潭里，把感情捆綁上太多勢利的雜草，越來越迷失本心，慢慢地越來越渴望曾經的那種純粹，也慢慢地明白，這需要我更多的努力。在這樣萌動卻又不成熟、未能成長起來的路上，我們嘗試、我們逃避、我們放棄，誰知道誰有過怎樣的努力，付出了什么，又或者是錯過了什么呢？也不知道當年單純的菇涼去到如今現實的社會、平凡的生活中，會有怎樣的機遇，會遇到怎樣的幸福，希望她一如以往的善良美麗。

而剛離開這里，去往新津的崗位，一去便碰到比較復雜的僵局，一直持續到6月底才有了實質性的改善，這段時間，感覺到了人心復雜、世事并非可以像你想的那樣簡單、那樣快意，隱約的開始有了孤單在外、漂泊無助的感覺。

也似乎，慢慢地開始走上袁志榮、黃亮的那樣循例的常路，少說話、少表現、少犯錯，慢慢將自己隱形起來，要讓你身上年輕的、傲氣的光環、氣場慢慢褪去，慢慢地讓身邊的人放下對你的戒備，慢慢地和各樣的人一樣的工作、一樣的休息，一樣的喝點小酒、一樣的打打麻將、斗斗地主，慢慢地也讓領導對你放心，也許這也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

在這樣假裝融入的情況下，慢慢的自己似乎開始麻痹，有時候茫然，也許我就要像身邊大多數的人那樣開始平淡下來，冷眼看待旁邊的人、看待后面新來的人，重復著平常的工作，慢慢地開始老卻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心。也慢慢明白，身邊很多即使看似平凡的人，也不過是看似平凡罷了，也許內心一樣有很多的渴望，也許也曾經歷過繁華的往事，相比于有些大起大落卻最終沒能堅持下來的人來說，適時的平凡其實也不平凡、不簡單。endprint

在這樣的情況下，慢慢地喜歡上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看書、一個人去街上隨心的散步，三兩個對路的人簡簡單單的喝酒、吹牛，在這段時間里，也認識了寡言的夏錦峰、豪爽的陸宇，和開朗的鄒永龍，有些人，交心了才知道其實不簡單、不容易，每個人都從微末開始，都會從各樣的傲氣慢慢到平心靜氣，也有的變成脾氣，都希望能有知心的朋友相交，有識才的貴人相助，但是在你堅強的成長的路上，回首去看，確是更多的無奈、無可奈何，所謂普通人或者貴人都只是相對而言，都很不易、大家都很忙、又或者還懷有戒心，即使走在你前面的人，也是滿心的疲憊，誰又能停下來等得了誰，前行終歸是要靠自己，終歸是孤單的時候更多一些，你我每個人遲早都會體會到，而每個即使偶爾等你的朋友、拉你一小段的貴人，在你未能有能力回報以前，又多是知恩不言謝，留在心里珍藏。

于是，一個人在熱鬧的街頭散步，在微風中舒緩眉頭、放開心胸，看看自己身邊的每一個渺小，渺小到，那些夢想也很小、那些煩惱一樣微不足道，滄桑往事，不過風云，匆匆而過，這樣也挺真實。

回想起來，有些煩惱又只不過是庸人自擾，你急于擺脫，可能會越發焦慮，你順其自然，也許仍然會有個慢慢變好的結果，很多時候很多事，不可不努力，但也不必徒勞。這樣看來，成都人的休閑觀念其實也很符合人性，符合中庸之道，該奮斗奮斗，該消遣消遣，互相之間也許并沒有妨礙，或許還相輔相成，高高興興的去吃吃江湖烤魚、片片魚、冷鍋魚，各種魚，試試龍抄手或者香辣的串串，去逛逛春熙路、寬窄巷子和錦里、武侯祠，去川大川音看看美女，聽聽李伯清說的書，當然最多的各種河邊的好地段，居然大都是茶館，不是喝茶的茶館，是打麻將的茶館。

在成都的后面一段時間，開始喜歡上了一道菜，涼拌折耳根，說魚腥草可能會更有名更神奇一些，模樣就像是草根，洗干凈了，開水燙一燙，加些調料，味道怪怪，一道看似簡單卻深刻的菜，一種你想吃卻又味道很怪的感覺，而且怪中又有微甜，似乎讓人品味到期盼、親切、復雜、不舍，突然感覺到也許這就是生活的味道，多少年過去，回味無窮，記憶深刻，依然經常想起。

可惜，到12年7月初，4年多一點的時間過去，我最終沒能在那個曾經憧憬的成都扎下根來，終究成為一個過客，在那新南門留下一個似乎年輕而又失意的浮生一段閑夢。

而我慢慢明白，不只是我，只怕是每個人都會有一段夢，一段得不到的夢，而最終的結果，全在于自己的努力和內心。曾經有一位可愛的菇涼說，既然你這么的懷念成都，為何不回去。我心里明白，去一個地方，容易，回去一個地方，卻是不容易。

雖然已離開成都，卻依然期盼能夠再一次真正地去往成都。

謹以此文回憶——

成都，我的少年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