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基安
領低保金的“劍客”
文/姜基安

銀行外廳集聚了一大群老頭老太太等著領退休金,卻只開一個窗口。時值深秋,外廳沒有暖氣,感覺凍手凍腳的。熙攘的人群排了兩隊長長的“蛇形陣”。
站在我前面的漢子五十多歲,他的扮相酷極了,很吸引大家眼球:他頭頂駝色禮帽,身著黑色落地長衫,脖子上繞著雪白圍巾垂到腰間,手戴白手套拄著銀龍柄手杖,長衫下,時而露出白尖白跟的三接頭紅皮鞋。這衣著忒像古代的西方劍客。他面皮稀松,滿臉皺紋,鼻子和上唇間很寬,蓄著亂糟糟的黃胡子,兩鬢和下頜的胡須修剪過,還算齊整。他嘴里銜著一個俄羅斯大煙斗,煙絲凸出來,他用拇指按了按,然后不慌不忙地踱到刷卡機前,排隊,等候,魁梧的身材在那些矮小的老人堆里很偉岸。
他開始在廳里踱步,咯噔,咯噔,鞋跟和地磚奏出動聽的音樂。他仿佛是在走秀,展示他的衣裝,手杖隱在身后。一個小男孩跟著他,大概是覺得手杖柄上的盤龍好玩,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突然很機警地回過身來,瞄了小孩一眼,說:“讓你開開眼,見識見識。” 說著,把手杖柄轉了幾轉,“噌”地拔出來,寒光一閃,原來是一柄長劍。果然是一位劍客。在場的人都把驚異的目光投過去,他一揮手臂,很神氣地把劍送入手杖,把銀龍柄又轉回去。
“你會變魔術嗎?爺爺,給我變個小猴子吧。”小男孩說。
“你算撞槍口上了!”劍客高興起來,“看好嘍,別眨眼,來了。”劍客把手向空中一抓,縮回來張開,手掌上真有一只很大的玩具猴,翹著尾巴。
“送給你吧。”
小男孩說了一聲“謝謝”,接過玩具猴跑了。劍客笑瞇瞇地回到我面前,雙手拄著他的手杖。
“你這手杖不一般!是定做的吧?”我開始向他搭訕。他繃起老臉,點了一下頭,并不回答我,好像還沉浸在魔術成功的喜悅中,說:“小孩子,好糊弄。”
他真是個神秘人物,派頭十足,像個紳士,還會變魔術,真有一手,不是等閑之輩呀!我想。
等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快到取款窗口的時候,劍客才站進排里。我剛好能看到他露出來的花白發梢,東倒西歪地貼在腦后,禮帽檐滲著一層油漬,白圍巾也該洗洗了。
他把存折遞進窗口,隔著玻璃向里面伸出一巴掌,低聲說:“都取了吧。”銀行柜員把存折和五張百元鈔票遞出來,他數了又數,揣進長衫的口袋,按了按,匆匆離去。
我身后的排隊者開始感慨:
“這老哥伸了五個手指頭,我以為是取五千呢,原來是個低保戶!”
“他常去劇團跑龍套,我認識他,我們住一棟樓。”
我想:他果真是把道具服穿出來自我陶醉嗎?還是不甘寂寞想制造一點“轟動效應”?無論如何,我佩服他的大膽,他的樂觀。雖然生活費領得少,卻活得有模有樣,有滋有味。人啊,就該像他那樣,保持一顆童心,樂活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