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歧
那 天,吳明堂雇了村里馬小軍的耠子,去 溝外種地。到地頭一看,德興家的地已經種上了。
過去在生產隊時,這是一塊地,不多不少整三畝。后來分給了吳明堂和德興兩家,一家一畝半,中間埋了界石,你種你的,我種我的。
兩家從沒有因為種地的事鬧過矛盾。
吳明堂站在界石邊上,朝德興家種的壟頭把眼睛一瞇,就發現了問題。
吳明堂對馬小軍招招手:“你看看,德興家是不是擠我一壟地?”
馬小軍仔細打量起來,點點頭:“這壟歪歪了,中間一壟還出頭呢。這犁準是老根扶的。”
吳明堂自言自語:“這是明顯地欺負我呀。”
馬小軍勸他說:“不見得,誰不知道老根扶犁沒把握?”
吳明堂想了想,就笑笑說:“咱就貼著他家的種。”
半天時間,地就種完了。
下午,馬小軍又給別人家種。收工時,碰見了老根也扛著犁杖,趕著牛往回走。
馬小軍問:“老根大哥,你那犁是咋扶的?你看看你給德興種的那地,整整擠了吳明堂家一根壟。”
老根憨厚地答:“咳,那牛不聽話,種偏偏啦。我說重來,德興說,那怪費事的。沒事,多種的那壟地,秋后就由吳明堂家收,反正也種完了,沒法改。”
老根說得一點錯也沒有。
前兩天德興老漢找了老根。
老根家正好兩頭牛一副耠子。但老根以前沒怎么扶犁,是個生手。
那塊地本來應該從中間開始種,可老根卻先從一頭犁起來。
德興也沒說什么,就從一頭種上了,種到中間,才發現擠了人家一壟地。
老根埋怨自己不是扶犁的料,啥也干不了。
德興說:“不要緊,多一根就多一根,我哪天看見吳明堂跟他打個招呼,秋后割莊稼時歸他。”
可是,德興種完地,就得了一場大病,差點把命搭上。多種吳明堂家那一壟地的事早就忘了。
秋天說到就到了。
吳明堂天天早起去那塊地轉悠。那地雖說是兩家種,但都是種的大棒子,好像一家種的。
他擔心德興先把棒子割了,那他就算計錯啦。
這天,吳明堂買了肉,買了酒,把村長請到了家中。
村長和他是光屁股長大的,關系好得很。
兩人喝得臉紅脖子粗時,吳明堂說:“村長啊,德興今年春上多種了我家一壟地,我當時什么也沒說。明天我就要割地了,就連那一壟地也一齊割。德興如果不干,你得給我做主。”
村長說:“我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一根壟的事。”
吳明堂嘿嘿嘿笑起來,說:“那我可就收秋了。”
村長說:“你愛咋收咋收,德興不干,我賠你一壟棒子。”
吳明堂心里有了底。
第二天,他就起個大早,把自己那一畝半棒子割了,接著,又把德興種的那一壟地的棒子也割了。
他仔細數了數,那一壟地剛好125棵,有的一棵結兩穗,總共掰了169穗棒子。
他把這些棒子專門裝進個大麻袋里。
吳明堂在家等了一天,德興沒有來。
吳明堂等了兩天,德興沒有來。
吳明堂等了三天,德興還是沒有來。
吳明堂把那麻袋棒子曬干了,把粒打下來,又裝進了編織袋子里。
德興仍然沒有來。
吳明堂把那編織袋棒子粒賣給上門收玉米的,一約,剛好60斤,賣了48塊錢。
當吳明堂把錢裝進自己的衣兜里時,德興來了。
德興說:“吳大哥啊,我今年春上把你的地多種了一條壟,早想告訴你,鬧了病,忘了。割棒子時才想起來。這不,一壟地我算計著差不多一百多棵,能打六七十斤玉米,能賣五十多塊錢。給,這是五十塊,啥少啥多的,就這么著算了。”
吳明堂吃驚地看著德興,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德興說:“拿著啊,這是你該得的。”
吳明堂接過錢,說:“大兄弟,我怎么沒發現你多種了一壟地?”
德興哈哈大笑:“咳,咱這大老爺們兒,誰在乎那些呀?是我老婆發現的。”
吳明堂心神不安地回到屋里,把剛才的事跟老婆說了。
老婆說:“這德興也真夠傻的!她老婆更傻!”
吳明堂想了想,上次請村長喝酒,連酒錢肉錢菜錢一起算,花了53塊。
吳明堂跟老婆說:“咱們比他們還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