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的發

孫逗

妮 子結婚的時候，沒有盤頭，那時她的頭 發很短，像個男孩子。

妮子生孩子的時候，男人在外打工。她自己在屋里把孩子生下來，端著一盆雞食給院里的雞們放下，去到后院找婆婆。婆婆忙抓個褥子把她包上，讓她趕緊坐小三輪上，拉著她去村醫院打了個針，拿了藥，這才回家。

婆婆坐到床上，抱著妮子才生下的娃笑得合不攏嘴：“帶把的，咱們老唐家后繼有人了！”

妮子的男人姓唐。婆婆給娃起名叫唐糖，婆婆說，甜上加甜！

喜歡歸喜歡，但婆婆不給妮子照看唐糖，說她有各種病，看不了孩子。遠遠地喜歡喜歡成，抱一會半會也成，但是不能老抱著。她這眾病集于一體，離死不遠的人，照料自己都難啊！

妮子顧家里唐糖，就顧不了地里的莊稼；顧了地里的莊稼，就顧不了家里的唐糖。沒有辦法，她只好打電話讓男人回來，在家附近找個活干。這樣，家里家外也就都有了照應。

男人很聽話，回來在鎮上的一家飯店找個活干。大廚，工資雖然不如外面掙得多，但能天天回家，一早一晚把地里收拾了。這樣，妮子就只照顧唐糖就成了。

可是三個月不到，外面就有了傳言：男人跟飯店老板的女兒好上了。

妮子不信。自己男人那么木訥，也就她妮子喜歡吧。老板的女兒能看上他？那不是笑話嘛。

可是傳言成真了。四個月不到，男人竟然同老板的女兒私奔了。

妮子的頭發已經長到肩部，她在腦后扎了個小辮。她背著唐糖，挽起袖子，低著頭，地里、家里地干。她干活時，唐糖就在她的背后伸著小手抓她的小辮玩，邊抓，邊哼哼著，不知是抓著小辮高興的， 還是被媽媽起身、彎腰間的勞作給顛簸的。

過年的時候，男人領著大著肚子的老板女兒回來了。婆婆拎著一大包奶粉過來，讓妮子留下唐糖回娘家，說：“既然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你們離婚吧，把唐糖留下，你也好再找個人家。”

妮子二話沒說，給唐糖喂足了奶，赤手走出了男人的家門。她回了娘家。親娘早就沒了，弟弟、弟媳在外打工，家里只有爸爸。

爸爸說：“妮子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妮子說：“爸爸，我沒有哭。”

第二年，妮子再婚了。嫁的男人之前的老婆是外地的，回娘家死活不回來了，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妮子新婚的當天，把披肩的頭發盤了很好看的頭，村里人都說妮子好漂亮。妮子對男人這個三歲的兒子視如己出。

轉年，妮子生下一個女孩，她把一雙兒女喂養得白白胖胖，把家里家外照料得穩穩妥妥。

突然那么一天，一個女人推開了院門。

女人是回自己的家。她就是當初死活不回來的男人之前的老婆。女人哭天搶地，摟住自己的兒子大放悲聲。

妮子抱住自己的女兒，跟男人說：“我們離吧。”

男人無語。算是默認。

妮子抱著女兒回了娘家。

爸爸說：“妮子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妮子說：“爸爸，我沒有哭。”

如今，妮子披著長長的發，走在村里，走在街上，走在地里，始終牽著女兒的手。妮子的女兒已經過了蹣跚學步的年齡，長成了小美女，但妮子始終牽著她的手，她想讓女兒在長大前，能夠學到她的堅強。

她也給女兒留了長發。女兒的長發在風里飄啊飄，如同一只飛舞著的美麗蝴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