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耶
隴上行
隴山起,混沌分,天地成
長河奔流,良田千頃
日月開出恒久亮度,光陰以萬丈計
我的家,我的國,我的世界
“河岳根源,羲軒桑梓。”
我的伏羲,我的女媧,我的軒轅
祖先在龍脈興,人間生生不息
我的漢,我的大秦,我的西周
在上游,在源頭,在最深的內部
地理的名稱里,一個民族打開自己
輪回春秋,八千年的山河
從這里開始奔騰,生生不息
天地有大美,大至無邊
在隴上行,高原闊,草場遠
高昂的旋律中,史詩一樣
一路上,激越地歌唱
這是甘肅,甘州的甘,肅州的肅
從字面開始,我想到了甜
在內心,我肅然起敬
詞語堆積,在西部,山脈綿綿
我把自己放進具體的詞義
一點一點,一步一步,提升到高處
黃河謠
黃河母親在雕塑里吟唱出歌謠
所有比喻,都脫離真實生活
而我,仍然從表象出發,堅定地認為
黃皮膚下的事情,都與這條黃色的河有關
從卡日曲,那扎隴查河,到渤海
奔流不息。一路上,奔忙勞碌的母親一樣
她孕育出一切,養育著一切
我用我的方式想象,作為一個母親
她的內心,從來不能寧靜
她一路擔心,用自己的身體起出波浪
換來了人間的風調雨順,用適宜的天氣
來醞釀一個流域的優良土壤
她用形狀在印證我的想象
從不能停下的流淌,像母親那樣
吃力地躬著身子。她一直想
帶著子子孫孫,奔向一個美好的前程
流向自己心里向往的地方
坎坎坷坷隨處存在,面對所有阻擋
她沖動地沖突,破壞著
直到把一些事物徹底改變
為萬物的生,沖出可靠的溫床
也許最后流到了大海:她的歸宿
她會安靜下來,但我還是能想象到
像一股濁流一樣,在大海的深處
一個驕傲母親,她仍然不是十分安分
甚至不能入流,她用自己的本質
對抗無邊無際的藍色,為子孫后代
在內心確定,可靠的根本
河西引
作為一條走廊
它既是屋子的內部
也是在外圍招手致意
把這個地方引向開放
它把大河緊緊抱在懷里
一手拉著祁連山,一手拉著合黎山
從南到北,長長地伸展開來
圍攏出內心一樣的地域
修建通道,款待南來北往的人
春風已度玉門關
陽光從不吝嗇,長時間地照著
四千五百米的山頂上
當冰雪遇見微微的溫暖
潺潺流出感激的水流
滋潤萬頃耕地,無垠的綠洲
滋養出塞外江南的美名
它把風引來,收集在廊道
“風庫”里的風聲,已風傳千百年
挾裹的人聲、馬嘶、駝鈴陣陣
人間正道上,故事云集
一部厚重的詩史,傳唱到東,傳唱到西
蘭州慢
皋蘭山上蘭草香
在時間高峰,在大河急流
蘭花在一匹絲綢上柔軟開出
微微一頓,風景立下來
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
“金城”之名已賦予金屬質地
絲綢西去,天馬東來
葫蘆形的蘭州盆地委屈下身子
盛下稀少的雨水,盛下更多的光線
漢唐的凱歌,婉約的宋詞
流水行板,從這里叮叮當當穿過
時間到了蘭州這里
就自然而然地慢了下來
慢成一道風景,等我,等你
等所有的人
秦劇在時光深處婉轉歌唱
在歷史故事里打轉,舞臺上
每一步都有出處,每一刻都是經典
像哲學箴言,一句一句
對南來北往的人,給出啟示
雄關曲
嘉峪關前
天,終于走到了盡頭
仿佛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打馬飛奔的人轉過了身子
隨即把大門重重關上,像咽喉
收住河西,也收住中原,收住了歷史
駝鈴緩,馬蹄疾,烽火起,狼煙陣陣
第一雄關俯瞰著天下,邊陲鎖鑰
守護的和遠征的人,都集結在這里
呼號聲起:不破樓蘭誓不還
可古來征戰中,又有幾人真的能還?
雄關漫道上,時間越來越寬闊
出關和進關都是人間平常事
絲綢飄動,蒼涼的暮色里
關口張開了就不再關閉
仿佛一本書的封底,托起象征
多少厚重的意義,輕輕合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