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河山

王琪

暮晚，叫一聲甘州

讓五千前的風繼續吹，吹出大佛寺悠遠的鐘聲

吹出丹霞地貌的奇特幻境

黑河岸邊，濕地公園零星的荒地，又一次長

出了果實和鳥群

城闕上剛剛送走細雨的那群黑鴉，機警中張

望著蒼生

多少歲月，凝鑄成青銅的文字，盛開出詩詞

之花

多少陽光，照耀著褐色的皮膚，滲透著血脈

走向

漫延過來的，像大地深處折射出的夕光、血

光和刀光

那片胡麻地上，白日投下的兩道巨幅陰影

分明一道是東大山的煙霧留下，一道是板橋

鎮的蘆葦叢留下

而好聽的梵音，越過蔥蘢的松柏不知所終

甘泉書院，那個誦讀詩書的人挑燈夜讀

但他不一定再聞雞起舞。酒醉沉酣醒來，一

輪夕照

仍是他狷狂之后的生動晚景

“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柳先生啊，試問我這個王氏小輩，可否借你

《八聲甘州》

為我半生涼薄的生命，賜予一身錦緞似的光彩

關口誦

那洇染邊關的彩霞，也洇染了夢境

如果可以，烽火臺上的落日，我愿終生追趕

不怕八千里迢遙征途，不怕骨血里經受風寒

……

關牒殘缺，碑文呈現出舊年的斑痕

歷史的天空下，總有幾聲雁鳴，掠過長河與

草原

一把胡琴掛在我的左側，一冊史書走下高閣

沾著風沙的手指，沾著幾千年狼煙

在隴原大地邊緣，令牛羊再現，駝鈴結隊

眼眸里，仍有一滴血凝固在陽關城樓

日月致遠，飛袖舞天

醉臥沙場的英雄，是我四處游走的思念中的

箭鏃

是酒香里對天唱響的絕音

目送一群趕往西域的人，當骨骼作響，嘶喊

陣陣

他們惟愛這天地間，如擂鼓般巨大的心跳

愛這江山萬里，無盡的空茫顫栗出一片綠洲

先祖們的遺愿，暗含了俠骨與柔情

我卻總在一個時代的背影下，躋身蒼涼與悲

壯的字眼

用月牙泉的風，撥亮那漸漸黯淡的燈火

白晝將近

大漠孤煙已然成為傳說

清風或朗月布設下的河西，含著沙礫，在胡

楊林安營扎寨

戍守邊塞的人兒，在義無反顧的歸途中喪失

哭泣

多少年，我試圖從課本中接近你

甚至從一首唐詩起步，而天空不語，馬蹄消失

石頭上綻開的花朵，請不要輕易打動

不曾記得哪年哪月哪日，戈壁灘上能安放一

個人的余生

古黃的悲歡，恍惚中從殘垣斷壁出發

穿過綠草如茵的原野，成為大寫的漢字，與

亮閃閃的光線

一抹藍或一抹金黃，都是時光流放而來

現在，鎖鑰的闕口失去記憶

吶喊過后的霜影不再刻意去找尋春天

暮晚更多的傾注，不在經文中，而在一茬茬

熟透的莊稼里

和河西人富足而殷實的平凡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