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永斌
山與水
渭河從渭源縣發源后,經過千折百回的行走,進入天水。渭河在進入天水之前,并沒有表現出滋養地和文化母性的特征。她經歷了灌溉大地、給貧窮的西部以生存的呵護后,在天水,突然覺得自己有了豐富的經歷。這種豐富多彩的經歷,從新陽鎮開始,還有新陽一衣帶水的三陽川。渭河把自己的文化特征進行了一次釋放——三新陽,不是官方語言定位的行政區域,而是生活在渭水從進入新陽,再到走出三陽川近三十公里兩岸人民對渭水文化的昵稱。隴上著名民俗學者李子偉認為,天水文化就是渭水文化,而渭水文化的載體就是三新陽。
余輝收盡最后一縷光芒,新陽川區被渭河一分為二。月下,渭水潺潺,浪花似歌。一條銀色蠕動的綢緞,沿著河床游弋如蛇。四周環繞的山巒,在蒼茫的夜色中,如同一位偉大的母親守護自己的嬰兒一樣,守望著新陽川區的子民。
山為地主,鳳凰山成了十里八鄉子民的精神源泉。以殷商最后一位標志性忠臣聞仲為統神的宗教仙聚地,經歷了千年演化,左右著周邊近二十萬人民的精神、思想與生活導向。詩人賀敬之、宗教人士任法融、博士生導師霍松林等,和歷代先賢一樣,以殷切與熱情為鳳凰山留下重要的人文印跡。
與鳳凰山形成對比的是安林山。安林山很低,低得與渭河岸親如兄弟。一樹蒼松舒展的枝葉,只要被風一吹,就能掬起渭水的清流。
安林山,也叫安林寺。站在渭河南岸看安林山,它靜靜盤坐在王家莊村西的半山腰,如一尊佛,雙手合十,傾聽一個村莊在夜間輕輕的鼾聲、清脆的兒啼,還有犬吠的安逸……
在中國的歷代名人成為神仙,而被后人所敬仰,殷商末期可以說是神仙的搖籃。安林山的主神就是武成王黃飛虎,還有如來佛。我覺得中國人把儒家當作宗教去理解是個誤區。孔子的學說與思想,也只是對人進行的一種美德教育。非得把孔子的學說與成果歸在宗教,一定不是孔子的初衷。我不同意新陽鎮王家莊一位安林山呵護者,因為安林山中有司管教育之神,就強詮為“儒釋道”結合的宗教山寺。
胡家大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種原始、自然條件下農民與鄉村的生活狀態,仍然被視為原生態的美好。但是,先民們精神生活的匱乏也昭然若揭。胡家大莊蝸居西北一隅,卻有著豐富的精神生活與文化訴求。我在胡家大莊生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也棲身于胡家大莊的文化中心。夜晚還沒有降臨,胡家大莊村委會前已經有十幾個農家婦女分列排開,扭動著身姿,跳起現代舞。在流行歌曲的伴奏下,婦女們腳步靈活,轉動自如,節奏感強烈。她們沒有城市人的炫耀,但有城市人的心情。
在村委會一間會議室,數十個秦腔愛好者拉的拉、敲的敲、唱的唱……男女配合默契,腔正音純。在他們的唱腔里,完全是過把癮的熱愛,還有對劇情的投入。音樂表達的思想,是對生活的思想。其腔調中能倒映出歌者的心態。這些鄉村的音樂愛好者,不被流行偶像所左右,完全釋放著自己對生活的憧憬。胡家大莊的黨支書胡云講了一個小故事:村委會聽說市劇團在解散中,一把好琴落入私人手中,劇團曾經的操琴手生活陷入困厄,可能會出手賣琴。這個消息讓他獲悉,馬上人到市里聯系。琴的主人外出,琴從操琴者老婆手中被買了回來,成為村上一大喜事。
我是一個大意的人,在村委會住的日子里,經常會忘記鎖自己的房門和大門。第一次忘記鎖門回家了,擔心東西被盜,給村上的胡書記打了電話,胡書記毫無顧慮地說:沒有事,沒有人去偷,小偷也不敢來!我在忐忑不安中回到村委會時,東西安好,我也心安。胡書記告訴我,村民有村上的好,不會被偷的。
“我們村五一要表彰二百個勞動模范。”——當時以我為自己聽錯了。一個村上就能產生二百個五一勞動模范,不是笑話嗎?但胡書記認真地說:我們是村級五一勞動獎。他給我介紹了村上評獎的規定與方式:孝尊老人、關愛子女、家庭和諧、勤儉持家、商業高尚、妯娌相愛、鄰里友善、文明守法、移風易俗等,就能被評為五一勞動獎。在提出村上評五一勞動獎時,村里人覺得好,但不太積極,經過三四年的評獎與頒獎,村民進入良性認知。參與度提高了。村委會的會議室,擠滿了參會村民。胡書記把村上評獎的情況大概講述了一下,并提出新增加的獎項:老公外出打工,婦女能操持好家,教育好子女,同樣可獲獎。在一片掌聲中,村民一邊打節拍,一邊歌唱《在希望的田野上》……
歌聲落,頒獎開始。獎品中沒有大紅花,也沒有綬帶,獎勵是一袋子化肥,一頂草帽,一個口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