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欽民
舅舅對我很好,在那段艱苦的歲月里,有些事情已經忘記,可還有一些事情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里。
舅舅對我很好,在那段艱苦的歲月里,有些事情已經忘記,可還有一些事情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里。
1977年冬季的一天,我為了躲避父親的逼婚,徒步到了20里以外的安徽省亳縣(現在的亳州市)小李莊的舅舅家。在我小的時候,每到過年,舅舅都會給我幾張嶄新的票子。所以,在我心里一直認為只有舅舅對我好,他是我最親的人。那天,天空陰沉沉的,天空似乎還飄著雪花。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我到舅舅家時,村子里的高音喇叭正播報時間,剛好是中午12點。舅母和善熱情,她身材高大,快人快語。看到我來了,忙吩咐一位女孩說:“去地里喊你爹去!”這女孩是我表姐,她的小名叫鳳云,人也長得漂亮。舅母對我說,你舅是生產隊長,正帶領男勞力在地里抗旱澆麥。這當兒,我掃了一眼舅舅的住宅,沒有院墻,只有三間堂屋和兩間西屋,西屋用作廚房。我想,舅舅家比較窮,在那個年代誰又能富起來呢?
舅舅回來見到我,高興地一邊洗手一邊問,咋來哩?我說,走著來的。舅舅的臉立刻繃緊了。他問,咋了,有事?逃婚的事我不敢和他說,只說是想舅舅了,來看看。
舅舅穿著單衣單褲,褲子上還打著兩個補丁,在這寒冷的天氣里,他不時地搓著手。他一邊安排舅母做飯,一邊吩咐我說,正好地里澆麥的水泵壞了,咱爺倆到堂屋里說說話。舅舅問了家里的一些情況后說,來了就在這多住幾天,如果急了就跟我一起到地里抗旱去。過了一會兒,舅母在廚房里喊,飯做好了。這時,鳳云姐也不吭聲,拿著擦桌布到屋里把桌子擦了一遍,然后轉身去了廚房端來一盤煎饃、一盤炒雞蛋和兩碗面條。煎饃、炒雞蛋在家里我是吃不到的。正要開飯,上學的表妹表弟陸續回來了,他們和舅母都在廚房里吃,我和舅舅兩人在堂屋里吃。就這樣,大概住了四五天,我跟舅舅和舅母說要回老家去。舅舅、舅母沒攔我,只是說在家急了就來這里玩。我想回家的原因不只是想家,是因為我知道舅舅家里窮,還得養活八個孩子,日子過得本來就夠艱難了,還要給我煎饃炒雞蛋,舅舅一家人咋辦?
后來,我結婚有了孩子,一直沒有忘記舅舅及舅舅一家人對我的好。在我的印象里,由于過度的田間勞作,舅舅的背駝了,但舅舅的精神頭一直很好。舅舅操勞一生,四個兒子都成家立了業,四個女兒也都嫁了好婆家。
舅舅來我家,從亳州到鹿邑幾十里的路都是騎著一輛沒有擋瓦、沒有閘、沒有鈴的破舊自行車。現在想起來,我最對不起舅舅的,沒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常常看望舅舅,但是舅舅從來沒有責怪過我。直到一次表妹鳳芝(舅舅的三女兒)打來電話,說舅舅生病了,我才匆忙趕到醫院看望舅舅。表妹說舅舅得的是胃癌,沒敢對舅舅說。舅舅本來就不胖,這一生病,他人瘦了一圈,臉色更加得蒼白,眼睛也陷了下去,顴骨突了出來,整個人骨瘦如柴。看到舅舅的模樣,我的鼻子一酸,眼淚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舅舅看到我,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就這一絲笑,讓我又看到了舅舅過去的精神頭。舅舅想坐起來,被表妹攔住,她說:“不要起來了,你就躺著跟俺哥說話吧。”舅舅說:“我以為見不到你了哩!”我安慰他:“你病不重,安心養病,過幾天就好了,我會經常來看你的。”中午在表妹家吃了飯就回來了。這中間我又打了幾次電話,表妹說,舅舅已經回家住了,精神比以前好多了,他見了你格外高興,沒有事了不要掛念。可我心里卻一直放心不下。
大概過了十來天的光景,表妹打來電話說舅舅又住院了。我又趕緊去了醫院,看到舅舅正在打吊針,舅舅的家人都圍在病床周圍。我急忙過去握住舅舅的手,可他閉著眼,嘴里已說不出話來。
那次是我和舅舅最后一次見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