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至上

●劉 公（陜西）

道法至上

●劉 公（陜西）

插圖:張四春

姜副縣長交流到洪熙縣主管文化工作，承接陳縣長打造洪熙書法強縣、增加文化軟實力的倡導，舉辦了洪熙縣第三屆書法大賽。以往兩屆，都是陳縣長獲得特等獎，獎金自然是大賽最高的。

這次大賽，姜副縣長把大賽規則匯報給陳縣長后，陳縣長交代，這次他不參評了，免得跟書法家們爭榮譽，還夸獎姜副縣長從外地請評委公正，最后，陳縣長建議設個書法貢獻獎，獎金可以高一點，并謙虛地說，如果這個獎評委們非要給我，我會一分不留地捐獻給縣書法基金會的。

大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初選上的作品掛在縣文化館的展廳里，供書法愛好者們欣賞學習，陳縣長也光臨過好幾次，每次都問姜副縣長：你咋不寫一幅？姜副縣長總是謙恭地一笑，說：我的字實在拿不出手，有您縣長大人的手跡參展，就足以彰顯領導對這次活動的重視。

大賽經過外地評委的終評，結果公示在縣里電視上，陳縣長的書法貢獻獎沒有異議。

頒獎大會上，陳縣長信守諾言，把獎金全部捐獻給了縣書法基金會，這件事一時間在全縣傳為佳話。自然，陳縣長的書法潤筆費也上了個新臺階。

這次大賽，為打造洪熙書法強縣增添了不少活力，居民家里都掛上了書法，公共場所更是隨處可見。特別是縣里副科級以上的干部，基本都收藏著陳縣長的墨寶。

陳縣長平易近人，凡是掛有他書法的小家庭，他都要抽時間去坐坐，以示關懷。他書法強縣的力推，也的確見了成效。兩年來中國書協舉辦的全國書法大展，洪熙縣每次都有幾人入展，這是全國許多縣望塵莫及的。

洪熙縣是個全國富裕大縣，前兩任縣長都因為受賄問題被革職，陳縣長到任后，堅決拒賄于門外，他的口頭禪是無功不受祿，行賄是侮辱。不過，有人購買他的手跡，憑勞動所得，他還是很少推辭，欣然笑納的。上級巡視組來洪熙巡視，好幾人因為有問題被約談，而陳縣長多次拒賄，反而受到了表彰。

巡視組組長臨走時，點名要姜副縣長的書法，姜副縣長直搖頭，說：陳縣長是書法大家，我那兩把刷子，根本上不了席面。

巡視組長一本正經地說：我出錢買，不是讓你白寫！

話說到這個份上，姜副縣長再推讓，就有點不近人情了。他攤開四尺徽宣，飽蘸濃墨，揮就了一幅唐詩，恢宏大氣，功底深厚，一看就是習書多年的行家佳品，巡視組長嘖嘖稱贊，愛不釋手。

陳縣長大感意外，不認識似地盯了姜副縣長好幾分鐘，意味深長地說：沒想到姜副縣長藏而不露啊！

姜副縣長是我的同學，大學里書法拿過全校一等獎，畢業后臨摹不輟，還得過全國蘭亭大獎哩。巡視組長一邊卷書法，一邊夸獎道。

哎呀呀，太好了，這下我可有了書法老師了！陳縣長緊握著姜副縣長的手，力度前所未有的大。

縣長過謙了，您才是我的書法老師。姜副縣長雖說臉上堆著笑，但笑得有點僵硬，他感受到了一股壓力。

巡視組離開后，陳縣長很少給人寫字，即使迫不得已提筆，也絕不收半文錢的潤筆費。姜副縣長跟從前一樣，任何場合都不露書法家的半點影子。

光陰荏苒，洪熙縣舉辦第四屆書法大賽時，陳縣長已經高升到外地當了副市長，姜副縣長順利坐上了縣長交椅。縣里書法大賽，以往縣長都親自參加，姜縣長上任不久，也不能漠不關心。姜縣長的書法掛在文化館展廳的最顯眼處，全縣的書法家們一看，都愣在那里，好一會兒挪不開步，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姜縣長的書法功力如此之深，書法水準如此之高。

自然而然，姜縣長的書法獲得了特等獎，獎金也是最高的。

縣里大會上，姜縣長重復著陳副市長的兩句話，無功不受祿，行賄是侮辱。不過，有人購買他的書法，他也來者不拒，一一揮毫而就，收款時總是推讓一番，最后才勉強接受。求字者臨走時，他都會送到門口，說一句：謝謝你對我勞動的尊重。

姜縣長有點怪，求字人踢破門檻時，他不拒潤筆費。后來，也就是兩年以后吧，收藏者日漸稀少時，他反而拒收潤筆費。

上次的巡視組長雙休日來縣里游玩，二人酒酣后，老同學問他：我的縣長大人，你的書法已經爐火純青了，該收點潤筆費用合情合理，你何必拒絕呢？

姜縣長打了個酒嗝，呷了口龍井茶，湊近說：這書法有法道，起筆收筆運筆，一筆一畫都有講究。官場啊，你在上面，比我悟性高多了，有不少的潛規則，有深奧的官道，二者融會貫通，目光遠一點，所以就不收潤筆費了，這叫道法至上。

老同學如醍醐灌頂，霍地站起來，握著手豪言道：好一個道法至上，佩服啊！佩服！

劉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在《小說選刊》、《文藝報》、《北京文學》、《小說界》、《山東文學》、《延河》、《四川文學》、《安徽文學》等發表作品300多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