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交匯

摘要：在多元文化背景下，作家不僅在題材上尋求突破，在技巧上也在尋找新的達到成功的途徑。取材于生活，會與讀者產生共鳴，融合多種技巧，能在敘事表達上獲得突破。《返魂香》正是這樣一篇成功的范例。

關鍵詞：現實主義 現代主義 象征

在現代信息科學技術的支撐下，民族、區域間的文化交流頻繁而深入，各區域、民族的文化發展面臨著不同的機遇和挑戰。在各自文化背景影響下的作家承擔著傳承、延續本民族文化的重任。黔北作家也肩負這樣的責任。在當代黔北作家中，肖勤是一位重要的本土作家。她的作品《返魂香》以黔北社會生活為背景，充滿了濃郁的民族氣息，在寫作手法上借鑒現代諸流派的技巧，形成了獨特的藝術特征。

一、充滿現實氣息的題材與現代主義的表現方式

文學創作離不開生活。作家必須從生活中獲取材料和觀點，經過藝術加工后，通過生活現象的描述深刻反映生活的本質。肖勤有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她能在真實的生活中拾取一系列人物形象，經過藝術處理后建構一個真實而典型的文學世界。

《返魂香》取材于縣政府辦公室工作人員的日常生活。主人公老季在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上從一個青年變為中年。因為嚴謹的工作態度，領導永遠都不會隨意地罵他，也永遠都不會把他當成“自己人”。辦公室主任調職后，老季參與了競職，卻敗給了自己平時最瞧不起的、連請示和報告都分不清的卻能和大伙打成一片酒量超群的王啟祥。事業的失意，讓他在情感上尋找慰藉。碰到了令自己動心的孫玉，卻依然自我警醒：對自己平凡的人生而言，孫玉太高太遠，自己是讀不懂的。在香車河的一番自省讓他醒悟了許多，最后在菜場上與雞販子一番爭吵宣泄了積壓在心多日的怨氣。

毋庸置疑，老季是千萬個渴望事業成功而不得的普通男性的代表。以老季為代表，肖勤展現了人到中年卻依然平凡的普通普通男性的現實人生和價值觀念。老季的妻子何可可是無數個經歷了家庭生活而變得普通的婦女形象的代表。因審美疲勞讓丈夫不愿和她溝通，而她內心卻并未失去對丈夫的愛，還制作一種既讓丈夫腳臭得以控制卻又使之更為嚴重的香來幫助丈夫抵御外界的誘惑，作為自己愛情的一道保護墻，這是一種自私而普遍的愛的表現。孫玉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得意的，沒有幸福的家庭，沒有成功的事業，這與她的美貌和智慧不相匹配，但一旦擁有這些，她和何可可也就成為同類了。她必須如其所是地成為自己這一類人的代表。

雖然是現實主義的題材，這部小說又采用了現代主義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技巧：展現日常生活的細小情節，并以此引領讀者探尋主人公內心世界。如老季整整四頁的材料卻被何木林改得只剩一把骨頭、逗笑黃縣長、與鄰縣的政府班子斗酒、對照著主任工作職責和現實工作職責給自己打勾或打叉明白了自己落敗的原因、失意時與孫玉通話。作者對這些具體生活細小片斷的描寫似乎既不釀就激烈的外部沖突，也不構成曲折動人的中心情節，顯得瑣碎繁雜，故事的推進也因此緩慢。但是，從小說的深層結構來看，或者說從人物的心態繁雜來看，這些細小片斷都是由人物的心理邏輯貫穿的，心理、意識和情緒幾乎取代了外在意義上的因果聯系。這些細節對老季的內心世界的展現極為重要。展現人物內心世界正是當代文學創作所重視的。

二、別具一格的象征藝術

傳統的象征手法寓意比較明顯。而現代主義的象征往往把毫無關系的事物拴在一起，寓意朦朧深遠乃至晦澀難懂。《返魂香》中象征手法的運用方式具有傳統筆法與現代筆法交織的雙重特征。

老季一結婚，何可可就給他熏香，這香既濃且烈，抑制腳臭之余讓腳變得更臭。這反映了何可可內心的矛盾：她渴望丈夫成功而又害怕丈夫成功。岳父是前任縣長辦公室主任，他看好老季的才學，所以把自己的寶貝獨生女嫁給了老季，指望老季日后能給他光耀門楣。老季一直活在家人的滿心期待中。可是現實卻讓老季失望，也讓家人失望，家人和自己的失望猶如一把“刀”插進了他的胸口，隱隱作痛。這刀，是一種象征，是世人蔑視失敗者的一把刀，是失敗者難以調控自我情緒的一把刀。

競職失敗的原因何在？老季恪盡職守卻不善交際，不屑于整天周旋在領導身邊，整天在辦公室的方寸之地寫公文，成了一名公文寫作員。這其實是中國知識分子獨立人格的體現。同時，老季的遭遇從反面證實了這種獨立已經不合時宜。這種獨立的價值只能體現在歷史的語境中，那是士大夫的生存模式。在提倡交流合作的時代，老季要遵守自己的原則就只能止步于此。人們按照認可的標準以一種“類”的方式生存，這是一種普遍的狀態。老季這一類人為數不少。他們碰到事業發展的障礙，內心苦悶。這種苦悶不宣泄出來，對個人的心理將造成極大的傷害。香車河的自省解決了思想上的問題。對香車河調香的描繪展現了令人向往的物象和景致。同時，作者適時暗示：主人公需要的不是生活中的普通的香，是引領迷途的返魂香。這是一種典型的象征手法，這種象征手法體現了作者的民族情結。

《返魂香》中的“調香”描寫給讀者展現了一個古老民族的文化精髓：清溪出異草，居住在清溪縣鄉間的布依族人有世代制香的習俗。布依族人多居住在河流邊上，依河傍山建寨，在清溪布依寨的河邊，隨處可見碾香料的小水車，清溪人叫香車。清溪最出名的制香布依寨就叫香車河。香車河的女人特別會制香，整個清溪縣城，唯有香車河的女人不說制香，而說調香。這個“調 ”字，足足顯出香車河女人高人一籌的本領來，制香容易調香難，敢說“調”字，說明技術遠遠超過了一般的水平，就像炒菜與烹調，全然兩回事。甚至何可可媽這樣一個世俗女人也因善于調香而脫俗起來。這是一個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這樣的一處勝景，更突顯了充滿世俗眼光的縣城的不堪。

香車河的美景是療傷的外因，調香的忘我投入是療傷的內因。孫玉身上吸引老季的東西，那就是她“身上的香，淺的、清淡的”。她沒有像常人那樣用復雜的香料，也沒有用常人的眼光看老季，沒有把老季作為一個沒有升遷希望的人來對待。這是吸引老季的根本原因。這脫俗的“菖蒲香”正是讓老季喚醒自我的根源。沉陷于世俗得失的老季，失去了對自己的正確評價，猶如撞了邪失了魂的人。只有脫離世俗的眼光，才能找回自我。endprint

老季的“返魂”正是超脫了自我乃至社會評價個體標準的結果。世俗對老季的評價高低著重于他是否能升職。而對個體而言，成功絕不僅在于升職與否，更在于是否能在紛繁蕪雜的物質世界中擺脫虛無、恢復自己心靈的自由，能否心態平和、從容愉快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返魂”的過程，正是“失魂”了之后的尋找和回歸。《返魂香》因為蘊含了現代個體生命中難以克服的悲劇因素，讓人深思：身處當代社會，希望和虛無、公義與私情是無法繞過的話題。在此，人很容易表現為“非人”的特征，即人的不存在、人的被化為虛無。

在香車河，老季擺脫了那種難以把握自身命運的沮喪與恐懼，產生了久未有過的欣喜與沖動。正因為這個充滿香氛的神秘世界，他才終于完成了對靈魂世界的探索，從世俗的功利中“返魂”歸來：“越簡單的香越清淡，跟過日子一樣，想法越簡單，過得越長久。”香成為一種精神自由的象征物，香車河于是成為一個具有隱喻性質的精神通道。在香車河對香的體悟，實則是老季獲得自我超越的途徑：淡化仕途的成敗，回歸自我，也就獲得了精神的自由。

三、現實與現代交集的語言藝術

對于小說而言，它是通過語言的媒介建構不同形態的藝術世界的。《返魂香》的語言既具有現實主義的真實，又具有現代主義的細致入微情緒上的感染功能。

在描寫環境，尤其在描述帶有強烈的民族文化特色的調香的相關內容時，作者的文筆既真實刻畫了場景，又充滿詩意，把調香的場景寫得神秘幽深：布依族人多居住在河流邊上，依河傍山建寨，在清溪布依寨的河邊，隨處可見碾香料的小水車，清溪人叫香車。清溪最出名的制香布依寨就叫香車河。香車河的女人特別會制香，整個清溪縣城，唯有香車河的女人不說制香，而說調香。這個“調 ”字，足足顯出香車河女人高人一籌的本領來，制香容易調香難，敢說“調”字，說明技術遠遠超過了一般的水平，就像炒菜與烹調，全然兩回事。

描寫清溪的語言既客觀真實又充滿溫情：小車一路駛過鄉道，正值油菜花開，路兩旁一片接一片金燦燦的花兒，望不到頭，間或有桃花的粉紅夾雜其間，風吹來的氣息，輕飄飄的，讓人真正感覺到是春天了。把通過調香表現出來的親情寫得如此醇和：“你的香車”，這話里面帶著血脈親情的厚和醇，讓人生出冬天圍在炭火邊的慵懶和滿足。一些句子把人因情感聯系而產生的情愫訴說得如此親切：水滴滴答答從竹筒里流出來，滴到碾槽里，天長日久的浸潤，碾槽油黑發亮，帶著淡淡的藥草香和水腥味。

可以看到，《返魂香》涉及清溪的描寫，表達了人物主體的主觀感受在自然物的撥動下同自然物象之間的契合和感應。在這里，作者想陳述的不是客觀存在的清溪，而是在這特定的情景中，老季心靈的波動、心靈與自然的感應。 因而，作者在這里所展現的清溪是主觀化、心靈化了的清溪。它真切地外化出老季內心的傷痛獲得療治的情境。

四、傳統敘事與當代敘事交錯的敘事結構

《返魂香》的結構很簡單。以老季的事業發展尤其是辦公室主任一職的競爭作為小說的脈絡，塑造人物形象，揭示社會環境的特征，表達作者的觀點。它的主線是以現實主義表現手法慣常采用的“歷時式”的敘述方法建構小說情節。 同時，為了避免平鋪直敘，《返魂香》敘事時又采用了當代文學創作中常用的時空交叉手法講述老季年輕時辦公室副主任一職獲得、和何可可結婚、與王啟祥競職的過程。文似看山不喜平。這樣的敘事手法，讓作品既有一條敘述主線，使讀者輕易把握故事的主要情節，又有時空的變換，以敘事技巧帶給讀者故事情節波瀾起伏之感，避免全文平鋪直敘而造成的枯燥單調。

總之，《返魂香》體現了作者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交融的創作風格與技巧，通過一個簡單的故事反映現實，又深入人物內心世界，構筑了一個精巧的藝術世界。

（作者簡介：王清敏，女，碩士，遵義師范學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美學、傳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