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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后鄉土”空間:論打工文學中的南方村莊和小鎮

2017-09-28 23:48:10李靈靈
文藝評論 2017年1期

○李靈靈

想象“后鄉土”空間:論打工文學中的南方村莊和小鎮

○李靈靈

伴隨中國社會從鄉土向城市的轉型,有關鄉土經驗的書寫一直是現當代文學創作與研究的熱點。面對城市的狂飆突進和鄉土的亟待重建,如何書寫鄉村彰顯出不同文學創作主體豐富多元的城鄉經驗及面對社會轉型期文化精神困境的不同回應。作家懷著對鄉土田園即將消亡的憂思書寫后鄉土中國,他們或通過直面鄉土裂變來表現傳統道德風俗流散的擔憂,或通過追憶童年的鄉村風貌來建構理想中的精神家園,因而“城鄉沖突”被歸結為新時期城鄉書寫的一種典型敘述模式,“鄉村美,城市惡”一度成為解析當下城鄉經驗的重要符碼。但這種粗略的二元對立標簽并不能簡單套用于當下鄉土文學的創作,它既不能涵蓋有關城鄉書寫的所有類型,也無法凸顯城鄉這種表面形式沖突背后真正的社會矛盾和深刻的精神危機,恰恰相反它有時會對真正的矛盾起掩蓋作用。一個問題是:無論是對歷史文化傳統所累積而成的與城市現代性形成對抗的鄉土田園空間,還是以鄉土空間為外殼的表達某種精神理念的虛擬鄉村烏托邦,當用內心或記憶中的理想鄉土模型來作為城市發展的觀照物時,真實的正在變化的鄉土經驗卻被抽離和遮蔽了。

打工文學中對珠三角村莊和小鎮的形象書寫正是一種被遮蔽的鄉土經驗。身為都市新移民的打工作家絕大部分出身于農村,故鄉的田園記憶固然是他們維系主體性撕裂之痛的精神源泉,但對他們“影響更大的卻是鄉村的另類——城中村”①,他們極盡筆墨描繪異鄉的鄉村和小鎮,用詩歌、散文敏銳地表現出南方村鎮在城市化工業化過程中的驟然蛻變。他們所建構的鄉村意象和當代作家所提取的舊時田園鄉村意象內涵有了顯著的區別,它既不是傳統意義上鄉土中國社會的田園書寫,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書寫,它描繪的是處于一種中間過渡狀態的鄉村——后鄉土空間。正是這種中間過渡狀態的鄉土空間,賦予了鄉土新的審美意蘊和形象內涵。

一、從鄉土空間到后鄉土空間

“空間”在當代社會中越來越超出了簡單的物理性場所的概念,它更多地表現出社會文化屬性,成為考察社群關系、人與人關系的重要場域。法國理論家列斐伏爾(Henri Lofebvre)論斷:“空間是社會關系的生產。”②以往有關鄉土形象的書寫中,空間更多地作為一種容器或背景的形態呈現。傳統鄉土中國一個典型的特征就是“不流動”,“不流動是從人和空間的關系上說的,從人和人在空間的排列關系上說就是孤立和隔膜。孤立和隔膜并不是以個人為單位的,而是以往在一處的集團為單位的”③。聚族而居的鄉村集團與空間的固定靜止關系,決定了人們處在一個封閉的系統中,因而傳統的鄉土田園更多意味著由厚重悠遠的歲月所形成的傳統,與時間、歷史有關。

村莊和小鎮作為典型的鄉土空間意象在中國現當代文學所描述的文化景觀中占有突出地位。通常當文學作品中提到“村莊”和“小鎮”,我們的頭腦會浮現一系列地理景觀:碧綠的田園、曲折的河流、破敗的城墻、古舊的商業街等等,或者還表現為村鎮居民的精神狀態和文化價值觀念,并由此傳遞出“一種心態,一套習俗和傳統,一套有序的態度與情感,它們內在于習俗中,通過傳統而傳承”④。村鎮空間由此不再僅僅是地理或物理實體,它還是文化的實體。⑤概括起來,現當代文學史上有幾種典型的村鎮空間意象:其一是魯迅筆下的故鄉,“橫著的蕭索的荒村”,悲涼死寂的魯鎮,其形象內蘊可用荒涼、愚昧、落后和保守等否定性詞語來概括;其次是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凈土,桃花源,淳樸,空靈而美好,以詩意和田園牧歌式的形象呈現。這兩種村鎮形象都是對傳統鄉土空間的建構,迥異的形象意蘊意味著作家對鄉土空間或懷念或批判的不同文化心理,表征著作家面對城市現代性的來臨對鄉土文化傳統的不同姿態。

其后如劉紹棠、高曉聲等延續了沈從文等鄉土作家“田園牧歌”式鄉村的書寫模式,并將“鄉村美、城市惡”的對立模式演繹到極致。在他們筆下:“鄉村文化通常作為自我文化,城市文化則作為排斥的對象……他們筆下的人物在進城之后要么轉變成靈魂墮落者,要么就在城里時刻想著念著鄉村。”⑥《陳奐生進城》里的陳奐生對城市現代文化毫不艷羨,經歷了城市的洗滌后仍然保有農民本色,這種書寫模式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于鄉土、七八十年代進入城市的“進城作家”筆下尤為凸顯,如路遙、賈平凹、閻連科等人的創作。路遙的《人生》到《平凡的世界》中從高加林千方百計進城最終被迫返鄉到孫少平最終進城,既對傳統鄉土空間充滿了眷念和贊頌,又不擇手段拋棄鄉村包括善良淳樸的愛人,折射出作家對背棄鄉土行為隱隱的歉疚和批判,但還是將“進城”納入積極樂觀主義敘事,反映了作家在城鄉二元對立文化困擾中面臨的世紀糾纏。

到了20世紀80年代先鋒作家筆下,村莊和小鎮等鄉土空間具有實驗性和魔幻主義色彩。無論是格非筆下具有“虛擬現實”可能性的鄉村,北村筆下凋敝、破壞的鄉村廢墟,還是畢飛宇筆下“既不恨也不愛”的鄉村,韓少功筆下既保有傳統文化倫理又充滿發展主義活力的鄉村,這種先鋒文學中的鄉村已經抽離了鄉村的現實,注重點在于建構一個以村鎮空間為殼的虛擬鄉村烏托邦,借以闡釋作家自身的理念及個體對時代的理解和把握。這批學院派作家脫離鄉土空間已久,因在場感的缺乏而對真實的鄉土已無從把握;與此同時鄉土空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城市現代性和鄉土傳統性的對抗依然存在,但情況顯得更加復雜。

20世紀80年代中國開始工業化及加速度的城市化進程之后,中國社會的“后鄉土性色彩越來越明顯,后鄉土中國(post-earthbound China)已經來臨”⑦。“后”時代即指一種類型的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后所處的階段,和美國思想家丹尼爾·貝爾曾預言的以信息、科技和服務業替代老的制造工業的“后工業社會”相似。⑧后鄉土中國“并不是說鄉土的完全終結,而是指鄉土性特征部分維續的情況下,鄉村社會結構所發生的轉型。”⑨和傳統鄉土社會的封閉、不流動相比,后鄉土社會的一個最典型特征就是“大流動”,在后鄉土中國最具體的表現形式是“鄉-城”大遷移,更深層次則意味著鄉土空間和社會關系的變動:傳統封閉均質化的鄉土空間被打開了,各種關系都將在“后鄉土空間”面臨分化、重組,中國鄉村進入“后鄉土空間”時代。

二、疼痛、憂傷的村鎮工業區

打工作家筆下的南方村莊和小鎮表現的正是這種“后鄉土空間”。20世紀80年代中期中國的工業化、城市化進程即從南方村鎮的工業區開始。這些小村鎮在城市的擴張中被吞沒、包圍,成為各種形態的“城中村”:“一是處于繁華市區、已經完全沒有農用地的村落;二是處于市區周邊、還有少量農用地的村落;三是處于遠郊、還有較多農用地的村落。”⑩后兩者不算是典型的“城中村”,是一種半城市化的過渡性空間。這三種空間的共同特點是:被現代工商業進駐,或廠房林立或被中央商務區包圍,呈現出中國村落終結的過程,也是作為都市新移民的打工作家曾經和工友們揮汗如雨、辛苦勞作之地。

南方村鎮在“打工作家”的城鄉想象中占有重要地位。如張守剛收入詩集《工卡上的日歷》里的“坦洲”,是中山下屬的小鎮;鄭小瓊詩歌里反復出現的《黃麻嶺》,是東莞邊緣的一個小村莊;安石榴和李笙歌熱烈呼喚的“梅林,梅林”,池沫樹詩歌里的“牌樓村”、蕭相風筆下的“萬豐村”等。安石榴為《工卡上的日歷》所作的序《主動的生活供詞》中寫道:“坦洲是有福的,無論那個地點給了張守剛什么樣的生活,都已因為他而獲得了詩意的點綴和提升。”?張守剛在坦洲打工十年,“坦洲”之名,屢次出現于他的詩歌中:《我在夜里抵達坦洲》《一個初來的流浪者在坦洲》《坦洲鎮》《在坦洲》《走在坦洲》《坦洲筆記》《坦洲十年》等等。2003年張守剛回到重慶云陽縣的一個小鄉村,仍不停地想起曾經身處的南方邊陲小鎮,寫下《坦洲坦洲》。

打工作家對南方村鎮空間的反復吟詠帶有鮮明的個體心理烙印和感覺經驗色彩。這些南方村鎮是中國工業化的核心地帶,工業區在這里遍地開花,來自港臺乃至全球的“資本”和資本所需要的廉價“勞動力”在這里聚集。黃麻嶺的工業區佇立著五金廠和塑料廠等勞動力密集型為主的代加工工廠,坦洲的工業區也吸引了許多“流浪的夢在這里擱淺”。張守剛的坦洲印象是這樣的:

坦洲稍微有點平坦/生長著幾個土包似的山丘/一條臭水河把坦洲/撕成兩片/水上架著新舊兩座橋/供人們互通往來/……坦洲對我愛理不理/我抓不住坦洲的手/經常浪足機聲隆隆的林立廠房(張守剛《坦洲鎮》)

一個工廠連接著/另一個工廠/一臺機器的轟鳴/一顆心緊緊抓住另一顆心/一個工業區就挺拔起來/周圍都是陌生的異鄉人/往前走是工業區/往后走也是工業區/那些操著不同方言/懷著同樣的心事/從坦洲到坦洲(張守剛《坦洲筆記》)

深圳的小鎮梅林,在打工詩人李笙歌筆下,呈現南中國特有的意蘊:

海風吹來,火紅的簕杜鵑/在空中耗盡了一生/上梅林,下梅林,燈光依次亮起來/海風吹來太平洋的熱浪/工業區里,填滿滄桑的外省人(李笙歌《梅林,梅林……》)

從這些村鎮整體形象描繪中可以看到,打工文學中所描繪的南方村鎮和作家故鄉的村鎮不同。它不再是農業時代的那個保守、均質的社會空間形態,它帶給作家最鮮明的印象是:土地不再是種滿了碧綠的“莊稼”,而是挺拔林立的工業區,和填滿“滄桑的”“陌生的”異鄉人。李笙歌的梅林意象帶有鮮明的南中國工業化時代的城市氣息,“帶著太平洋熱浪的海風”“工業區”“外省人”。其次,打工詩歌里揭示的村鎮工業化、城市化的形象蛻變過程,并非《春天的故事》講述的那樣,“神話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跡般地聚起座座金山”,高昂著主旋律的激情、澎湃、喜悅和歡欣,而是充溢著異鄉人的“疼痛”和“憂傷”。“神話”和“奇跡”誕生的過程,是“操著不同方言”“懷著心事”的“異鄉人”,吹著“太平洋熱浪的海風”,在“空氣中耗盡了一生”的過程。

打工作家筆下的南方村鎮工業區有兩個突出的形象特征:一是充滿了機器的轟鳴聲,二是浮現于夜色中。鄭小瓊的“黃麻嶺”、張守剛的“坦洲”以及蕭相風路過的“萬豐村”,就是典型的例子:

我愧于提及/它暮色中溫暖的樓群/晚風吹過荔枝林/送來的喧嘩/夜間的漫游者/街燈下一串一串外鄉人的暗影/我在它的街道上行走/喝著它憂郁的月光/飲著它薄薄氣息的鄉愁和繁華/黃麻嶺,一個廣東的小小村莊/它經年的繁華和外鄉人的美夢/我記住的是它的軀體上的一個小小的五金廠/(鄭小瓊《黃麻嶺》)

坦洲整夜沒有睡眠/它身上布滿/精力充沛的燈火/無數坦白的囈語/支撐著這樣的夜(張守剛《我在夜里抵達坦洲》)

下車已是深夜十點半/沿南環路,徒步返回工廠/途經萬豐村、馬鞍山和大王山/兩邊的工廠發出嗡嗡巨響/排氣扇對著馬路呼呼地旋轉/人一經過,就被熏得全身發顫!/工廠門口不時涌出工人……(蕭相風《萬豐村》)

南方村鎮的意象特征和打工作家的空間經驗密切相關。夜晚工業區的喧嘩和轟鳴意味著流水線奔騰不息的運轉,黃麻嶺、坦洲和萬豐村都是不眠的村鎮,在“燈火”“憂郁的月光”“囈語”“全身發顫”等修辭中,透出繁忙而又疲憊的氣息。“在深夜轟鳴的機器中/夜晚疲憊得如同一個筋疲力盡的魚/在窗外/在機臺上游動著(鄭小瓊《塑料廠》)可以想象詩人經年在流水線車間勞作,見不到朝陽和落日,只有晚上偶爾才得以漫步在村鎮的街道,脫離工廠車間和集體宿舍等封閉空間,觸及工業區不可多得的自然物:“荔枝林”“街道”“月光”和“晚風”,甚至標識著腳下土地的“地名”,通過“移情”和想象性寄托才得以感受到個體的存在,由此產生心靈和地點之間的共鳴。

這些“疲憊”的夜晚往往帶給打工者最刺骨的傷痛。張守剛在《加班加點的夜》里寫道:“白熾燈已分不清/自己是在白天還是夜里/在它的光影里/那個打工妹非常疲憊/她的一個又一個呵欠/比夜色更沉重/纖弱的手/已經無法掂量/夜的深度/但她必須睜圓眼睛/才能看清今夜走動的聲音/長長的流水線啊/從這頭到那頭/只是這個夜晚的開始”。夜晚加班的疲勞,常常是工傷的危險源。“在午夜瞌睡陣陣襲來時,有些工人便在睡夢中將手指交給了沖床——這個時候,他或許夢到了自己的雙手也是產品的一部分。還有一類傷害是來自于模具,在模具搬運或騰挪時,徒手去搬動,結果模具稍一滑動,壓在地上,手指就斷了。”?流水線在卓別林的《摩登時代》里有最經典戲劇化的詮釋,在打工作家的筆下呈現出更兇殘的屬性:猛于虎的機器,不僅將人異化為流水線的一部分,且吞噬著人的肉體和生命。

因而南方村鎮的形象內蘊中充滿了打工者的“疼痛”和“憂傷”。不少打工作家正是感知“疼痛”后走向寫作之路,如鄭小瓊和張守剛。鄭小瓊在散文《鐵·塑料廠》中記述第一次手指受傷后進醫院,看到失去肢體的打工者劇烈的、直入骨髓和靈魂的疼痛,從此開始寫詩。?張守剛在《坦洲十年》中題記:那些被憂傷踩痛的地名。這些地點融匯了作家和移民產業工人個體的生命和心理經驗,他們在城市被剝奪了身份和主體性,異化為機器的一部分。打工詩人張紹民的詩歌《打工即被打》,將南方方言“打工”闡釋為“被打”,“在幾個城市打過工的人,幾個城市揍他”。張守剛在一遍又一遍地抒寫“坦洲”時說“我必須以這種方式來清洗記憶”。作家將打工者主體的“疼痛”化為對城市空間、地點的想象性關系中,南方村鎮由此被賦予詩人“疼痛”的感覺經驗,實現地點和人的生命同構、融為一體,以這種方式完成對“疼痛”記憶的清洗和釋放。

三、混雜與詩意并存的城中村

南方村鎮的另一個形象內涵是“混雜”和“詩意”并存。此類村鎮空間和前者有所不同,“疼痛”和“憂傷”的南方村鎮多屬于“城中村”的第二種和第三種類型,即處于“市區周邊、還有少量農用地的村落”和“處于遠郊、還有較多農用地的村落”,“混雜”和“詩意”的南方村鎮多屬于比較典型的城中村也即“處于繁華市區、已經完全沒有農用地的村落”。

此類城中村的空間整體形象較之前者更加復雜立體。首先,打工作家筆下的城中村和大多數人所感受到的一樣,充滿了混雜、臟亂和恐懼。戴沙牛在小說中這樣描繪廣州獵德村:“房子亂蓋一氣毫無規劃,一條條小巷曲里拐彎……在這里找條路比在山里找條路難得多。”“有人說落霞村是個大雞籠,這話真的是沒說錯。一則是因為這里的房子蓋得密密麻麻就像雞籠一樣讓住在里面的人心煩意亂。”?1999年安石榴進入深圳市區的下梅林圍面村,“我對圍面村的第一印象是陰暗、狹窄、骯臟、混亂、壓抑……總之,這個地方幾乎夠得上用所有帶抗拒性質的詞匯來形容”?。鄭小瓊對東莞黃麻嶺的感受是:“我來到這座有些混亂的城中村/它像一條腐敗的魚,腥臭浮滿我的內心。”(《詩一首》)城中村的整體環境和鄉土農村相比自然有很大區別:鄉土空間是自然、開放式的,廣闊的田園、滿眼的綠色,在視覺和感官上,城中村堆砌的“水泥巨物”讓任何一個初來造訪的人都會感到不適,對于帶著鄉土感覺經驗進入都市的新移民來說這種不適感更加強烈。

其次,充滿人氣、活力和詩意的空間也是城中村重要的形象內涵特征。城中村是都市新移民在城市的棲居地和重要文學現場,作家對城中村產生特殊的“喜惡摻雜”的情感。戴沙牛筆下的落霞村有大榕樹、河涌和小巷,青石板一塊塊橫到小巷的深處,盡管落霞村的原型獵德村已被納入珠江新城的規劃版圖而被夷為平地,我們仍可從戴沙牛的小說里窺見獵德村被拆遷前的裊裊人煙:

下班了,那些打工族們紛紛從這城市的各處回來,自這窄窄的小橋涌進落霞村,大多數拎著從菜場買的菜,然后鉆進他們花錢租來的“小號子間”,那是他們賴以棲身的地方。橋下的那條小河黑色飄帶樣自落霞村的中間蜿蜒而過,通過濱江路的暗河,流到不遠處渾濁不堪的珠江。?

王十月對于31區也有過類似的敘述:

從家到寶安公園,那條窄逼的巷子,是必經之路。我一直覺得,這條小巷子就是3 1區的形象代表,有臟、亂、差的一面,也飄蕩著濃濃的人間煙火的味道。在小巷子的入口處,擠著炸臭干子的,賣甘蔗的,烤熱狗的,烤紅薯的,煎鍋貼的,還有麻辣串,羊肉串,當然,還有池莉的小說中寫到的鴨脖子……各種叫賣的聲音,各種食物的混合氣味,在煙熏火燎里,上演著的就是一場活色生香的生活秀。有電視臺的來拍我的生活,我建議他們去拍這條巷子,可是這個建議從來沒有被采納過。?

城中村這種渾濁、臟亂的形象,常常令城市管理者感到頭疼,也并不為試圖塑造完美都市形象的媒體所接受,但在作家眼中卻充滿了活力和詩意。這并非作家的偏愛和矯情,只因這種“活色生香的生活秀”就是他們都市生活和體驗的一部分,為其寫作提供源頭活水的同時,也重塑著他們的精神、文化心理和對于都市生活的理解。郭海鴻租住城中村的時間不長,但是感受頗深:“為什么說‘城中村’是富于詩意的呢?詩意不是紅花綠樹,漂亮如畫,它是人氣所制造的詩意,是生活的氣息,是比城市本身更寬闊的意境。‘城中村’是深圳發展的功臣,也是一座博物館、紀念碑。”王十月喜歡“親嘴樓”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天才的名字”“使得我樸素的生活平空多了幾許的詩意和浪漫”?。

這種詩意和浪漫并不來自于城中村空間本身,因為城中村的生活并不舒適。王十月在《聲音》中說:“我從不掩飾我對31區的喜歡,就像我也不想掩飾,我渴望著早一點搬離31區,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安靜、舒適的家一樣。”詩意和浪漫正是來自于作家自身,他們的生存、夢想和這些地點的同構所帶來的人氣和生活氣息。安石榴在深圳居住了七年多,起初覺得深圳“有一種隱約的、像迷香一樣的文化氣息在遠方召喚著我”,想象自己奔赴的是“像文藝復興時期的巴黎那樣的都市”,而最后終于明白“像迷香一樣”的、“最令自我迷醉”的文化氣息是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我熱愛上深圳了,盡管這座漂亮的城市一再將我拒絕,但這有什么要緊呢?”“我幾乎為我住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賦予過熱情洋溢的詩篇。”?安石榴從事過流水線工人、主管、地攤小販、自由撰稿人、記者、編輯、文化策劃人、影視編劇、廣告人等職業,最后為自己的身份定位是一個“文化人”,詩意和文化氣息摻雜了打工作家的自我想象,將自我對于生活、夢想的熱情投注到自我所在的都市空間中。安石榴接受采訪時說:“是我們賦予了這些地點的某種意義,而不是這些地點成就了我們。”對于城中村在都市化過程中的意義和作用來講,后半句或許有點不公平,但前半句卻展現了作家對空間與自身關系的清醒認識。“流金溢彩”的都市天堂雖然美好,但新移民并不能同本土市民一樣分享這些空間的象征意義,在異鄉人的感覺體驗里或許那條飄蕩著臭豆腐味道的街道,比“任何一條街道都繁華”?,“繁華”和舒適的意義并不在于空間本身,而在于這種“繁華”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為都市新移民群體占據和共享。

四、后鄉土空間視角下的形象意義生產

英國的工業化過程中曾發生大范圍的“圈地運動”和一系列“殘酷地蓬勃發展——的故事”,當作家、詩人開始緬懷那個封建秩序下美好的鄉村田園生活時,英國文化研究學者雷蒙·威廉斯梳理了大量史實和文學作品之后,對“鄉村美、城市惡”的觀念進行了批判,他銳利地指出:詩歌中所描寫的鄉村懷舊和消逝的純真的往昔農村并不存在,往昔的英國鄉村充滿了苦難,實質上是“一種形式的統治代替另一種形式的統治:神秘化的封建秩序被另一種神秘化的農業資本主義秩序所取代”?。因而,真正的對立并不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城市”和“鄉村”對比,而是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替代了往日的封建時代的生產關系,也即人與人之間生產關系的改變。

和英國相比后鄉土時代中國村鎮空間的演變更加復雜。珠三角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南方村鎮最先接受資本主義的洗禮,但這一過程不是簡單地如同英國那樣由資本主義進駐鄉村的過程,而是包括港臺在內的全球資本主義的直接入侵,比如南方村鎮工業區作為世界經濟體系中最薄弱的一環,呈現的是生產方式、全球化鏈條中中國所扮演的“世界工廠”角色。它反映的不是由新興的農業資本主義關系而是新興的國際秩序和經濟關系——也即世界工廠的秩序重塑了鄉土空間。因而打工文學中的南方村鎮意象既無改革開放宏大敘事中激情澎湃的喜悅,也無對傳統鄉土田園生活的緬懷。打工文學中的南方村莊沒有多少田園風光,作家們的直觀感受是:農村變成工廠,農田、農作物變成工業用品,這是在工業和城市發展的宏大敘事背景下被遮蔽的南方村鎮圖景之一,作家們反復吟詠的“疼痛”和“憂傷”正是他們作為這種經濟秩序中最弱的一環所發出的痛苦呻吟。城中村受資本的侵蝕重新改變了人與空間、人與人的關系,這和威廉斯所描繪的英國鄉村轉向農業資本主義的過程截然不同,因而對鄉村風貌的改變也截然不同,在中國南方,全球資本的犁直接翻新了鄉土空間。

此外打工文學中的南方村鎮意象還揭示了城市與鄉村與以往不同的文化沖突關系。打工作家對城鄉的描寫情感復雜,既有著疼痛與憂傷,同時也有著浪漫的懷想和喜愛,這復雜的情感揭示了最樸素的人與空間的關系,他們沒有知識分子那種嚴格的城鄉對立觀念或城鄉文化的對立——這里的城市與鄉村更多的是時間上的概念。打工作家筆下這種由歷史傳統對抗而形成的城鄉二元關系并不明顯,他們的書寫中城鄉二元對立更多地表現在空間意義上的城鄉概念。經歷了三十多年城鄉分割的二元戶籍制度之后中國進入工業化時代開始城鄉流動,此時城市和鄉村已不僅僅意味著文化傳統的差異,更意味著因空間隔離所形成的文化身份和階層的差異。打工作家從鄉土空間進入城市空間的穿越之旅,也是文化身份沖突與融合的過程。

這種身份感在作家描述自身與城中村空間關系的文字中時有體現。比如安石榴一直在深圳關外寶安的城中村之間來回搬遷,曾自嘲說“我一直滯留在城市的邊緣地帶”,他將所有租住的房子全部命名為“邊緣客棧”?。雖然他后來從關外搬遷到了關內,算是從“邊緣”到了深圳市“中心”,有朋友開玩笑說“你終于進城了”?,但“邊緣客棧”的命名一直保留了下來,只不過在前面加了一個“新”字,因為他不過從城鄉結合部的城中村搬遷到了市區的城中村。“邊緣”在此不僅是一種居留狀態,更象征著他們與都市之間的關系——邊緣的外來人。其次,作家建構的城中村意象內涵實際上反映了城中村的社會生態和社會關系。當夜色降臨城中村,白天相對安靜的街巷開始喧鬧起來,附近上班的打工者陸陸續續回到臨時的巢穴,城中村形形色色的人群也開始趁著夜色悄悄行動:大排檔口開始熱鬧起來,楊箕村牌坊門邊守候著打扮得濃妝艷抹的三兩女子,頻向過往的男士招搖……這些景象并不代表城中村日常生活的常態和普遍性現象,但卻是城中村社會生態真實的一面,往往暗含著極大的破壞力,摧毀著都市新移民的夢想甚至生命,讓城中村棲居的都市新移民感到恐懼和不安全。王十月在小說中寫道:“在外打工多年,總是在不停地漂泊,從異鄉走向異鄉,打工人沒有家的感覺,也普遍缺少安全感。無論是黑道上的爛仔,還是治安、警察,或是工廠里的老板、管理員,都可以輕易地把掙扎在最底層打工人的夢想擊得粉碎。”?這種不安全感來自整體社會環境和都市新移民的邊緣人身份,但城中村無疑是這種不安全感高度集中的空間。久居城中村,都市新移民自然地養成了一種戒備心理,對周圍的事物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也因此失去對人的信任,將自己隔絕、封閉起來。

打工作家用自己最樸素自然的情感和身體體驗書寫著南方村鎮,塑造了中國工業化過程中誕生的后鄉土空間意象。如果沒有打工作家的進駐,珠三角城中村僅僅是南中國城市化進程中具有政治、經濟過渡性意義的空間,或考察嶺南本土村鎮民俗文化在都市裂變的空間標本。他們對于南方村鎮的想象突破了傳統城鄉二元對立模式,當我們用“后鄉土空間”的觀念來分析和描述時,發現他們筆下的南方村鎮意象揭示了一種新的社會關系和生活秩序在后鄉土中國的形成。這是發生在當下中國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傳統鄉土空間必將或已經發生巨大的變化,后鄉土空間正在越來越多地出現,以往我們對鄉土空間的感覺結構已經無法作出精準的闡釋,而應該探索新的理論、觀念來尋求新的看待城市與鄉土的方式。

(作者單位:東南大學人文學院)

①柳冬嫵《打工文學的整體觀察》[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2年版,第270頁。

②Lefebvre,Henry and Donald Nicholson-Smith(1991), The Production of Space,Oxford:Blackwell.

③費孝通《鄉土中國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8頁。

④羅伯特·帕克《城市:城市環境中的人類行為研究初論》[A],理查德·森尼特主編《城市文化經典論文》[M],第91-130頁,轉引自張英進《中國現代文學與電影中的城市:空間、時間與性別構形》[M],秦立彥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3頁。

⑤張英進《中國現代文學與電影中的城市:空間、時間與性別構形》[M],秦立彥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4頁。

⑥吳妍妍《作家身份與城鄉書寫》[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55頁。

⑦⑨陸益龍《后鄉土中國的基本問題及其出路》[J],《社會科學研究》,2015年第1期。

⑧丹尼爾·貝爾《后工業社會的來臨——對社會預測的一項探索》[M],高铦等譯,北京:新華出版社,1997年版,第138頁。

⑩李培林《巨變:村落的終結——都市里的村莊研究》[J],《中國社會科學》,2002年第1期。

??????安石榴《主動生活供詞》[A],張守剛《工卡上日歷序》[M],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01年版,序言第7頁,第32頁,第8頁,第7頁,第27頁,第51頁。

?蕭相風《詞典:南方工業生活》[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1年版。

?鄭小瓊《鐵·塑料廠》[J],《人民文學》,2007年第5期,第85-91頁。

??戴沙牛《誰的歌聲令人心碎》[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3年版,第161頁,第74頁。

???王十月《聲音》[J],《黃河文學》,200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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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蒙·威廉斯《鄉村與城市》[M],韓子滿、劉戈、徐珊珊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55-56頁。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當代都市新移民的城市想象與文化認同”(項目編號:14YJC751021);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當代媒體文化中的南京想象”(項目編號:2014SJD022);“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當代都市新移民的城鄉書寫與身份認同”(項目編號:2242015S2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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