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兩可

不能兩可

松江袁凱，字景文，洪武間為監察御史。時周王有罪，高皇帝欲誅之，懿文皇太子日夜號泣，上不能決。一日臨朝，召問諸御史，凱對曰：“陛下欲誅之，法之正；太子欲宥之者，心之慈。”上怒，以為持兩端，命系之獄，嘗使人往視曾食否？曰：“不食已三日矣。”上因引對，諭之曰：“汝言亦有理，但可在父子之間，使他事則不可也。”遂赦其罪。

（明·都穆《談纂》）

□耕齋點評

別人的家事，外人是很難置喙的。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但偏有人要你發表意見，而且指令者是當今皇上，這就有點棘手了。

明朝的袁凱，運氣不好，就真碰上了這樣的窘事。袁凱，字景文，洪武四年被人舉薦當了監察御史，成了高皇帝朱元璋的近臣。朱猜忌心很重，當了皇帝后，更是如此，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心。朱元璋有26個兒子，除了長子朱標被封太子，幼子朱楠未封爵外，其余諸子都被分封到各地為王。其時，封在河南當周王的第五子犯了罪，朱元璋想把他殺了。懿文太子生性仁慈，獲悉此事后，日夜啼哭，弄得朱元璋也猶豫起來不能決斷。

一天上朝，朱元璋召見各位御史，“我與太子誰對誰錯？”想聽聽他們的意見。這是一道要命的難題，臣子膽子再大，也不敢說皇上錯了呀？倘若說太子不對，也有后患，日后人家當了皇帝，你怎么辦？一時群臣噤口，只有袁凱自作聰明地回答：“陛下想殺周王，那是秉公執法；而太子想寬大處理，則是出于仁慈之心。”朱元璋聞言大怒，認為袁凱模棱兩可，老奸巨猾，下令把他關進了大牢。

朱元璋后派人到獄中打探袁的起居，牢卒稟報：“袁已有三天沒有進食了。”皇上為此傳喚了袁凱，對他說：“你那次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但這種評判只能用在父子之間，碰到其他的事，就不可以這樣了。”訓斥后就赦免了他的罪過。

這事是否就到此為止，一風吹了呢？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據史載，袁凱吃此苦頭，知道了朱的為人，害怕日后遭到誅殺，便裝瘋賣傻不再上班。朱元璋問袁凱為啥不來上朝？眾臣匯報說他瘋了。朱說：“聽說瘋顛的人，是不知痛癢的”，下令把袁抬上殿，讓人用錐子扎他。袁咬牙忍疼一聲不吭。朱將他放回原籍后，他又把自己的脖子用鐵鏈拴住，整天瘋話連篇。朱元璋仍不相信，派人傳旨說：“皇上常在思念先生，想讓你出任郡地分管教育的長官，職稱和待遇都從優考慮，怎么樣？”袁凱仍瘋顛如故，“瞠目不答”。朱命人暗中監視。探子見他在墻邊吃狗屎，回報，朱元璋才相信他的確是瘋了。其實，袁凱吃的并不是狗屎，他知道朱元璋要派人來監視他，所以事前準備了一些面團，捏成狗糞狀的段段撒在墻邊，如此費盡心思，這才免除一死。

自古以來，卷入皇室內訌內斗者，皆無善終。袁凱臨淵縮腳，還算醒得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