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剛

張樹
別署慧樹居士,齋號隱寄堂、通慧文房。1960年4月生于吉林省吉林市,現居北京。1983年結業于東北師大藝術系美術專業;1991年畢業于吉林大學考古專業大專專修班;1997年結業于中國美院國畫系;2000年深造于北京畫院郭石夫畫室;2013年入北京臺湖畫院名師工作室學習大寫意花鳥畫,得到張立辰、郝邦義、王石染等諸位先生教誨。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北華大學客座教授。書法篆刻啟蒙于朱壽友先生,后得到金意庵、劉適中、周昔非、叢文俊諸位先生指導。作品曾參加國際書展,全國第五、六屆書法篆刻展,全國第二、三、八屆中青展,全國第二、三、四屆篆刻展,并在全國第五屆篆刻展獲得提名獎。連續兩次參加國際篆刻展,連續三屆入選西泠印社主辦的全國篆刻展。連續兩次參加中國美術館舉辦的篆刻展。篆刻作品被中國美術館等單位及個人收藏。出版有《當代篆刻家全集——張樹卷》、慧樹居士刻《心經》等。
名正而言順。有的時候,一個人的名字甚至成為一種隱喻。
讀張樹的書印,會漸漸地在作品里,感覺到一種大樹一般的,緩慢的生長。這種生長,不急不躁,又與內心的氣息彼此呼應。幾乎可以肯定,這其中內在螺旋的力量,與日月星塵的旋轉,密切相關。
在文字與藝術之初,墨痕與朱跡,是作為薩滿的藝術家在通靈的過程中,所留下的證據。因而,我們習慣視為神話敘述的,在創字之初,那使得天雨粟、鬼夜哭的神秘而巨大的力量,難道其實不是一個極為準確的、關于文字藝術的寓言嗎?
這種與生生不息自然的連接,讓作品聯通了造物之奧秘,點畫的一呼一吸,具備著萬象的儀態萬千。因此,以自然諸般意象為喻,描述品評書作,順理成章,成為古典書論中最為經典的描述方式。
神龍、鳳鳥、巨石、流云、山岳……成為支撐作品的隱秘后盾。
然而,這里面的存在著嚴密的生成要求,不妨援引張璨論畫的妙語來說明——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通過感通內外,然后形諸筆端,方能化現自然妙韻。如果忽視這一點,而僅僅將書法篆刻視為純粹的視覺藝術,就會割裂自然、自我以及作品間美妙而關乎生死的聯系。
對這種聯系的忽視,無論對于創作者,甚至包括欣賞者,都將導致誤入歧途的危險。
阿甘本感覺到了這種危機,在《最詭異之物》一文里,他憂心忡忡地指出,對于欣賞者而言,如果僅僅沉迷于作品的表象,是無法看到藝術品真正的強大力量,要真正地貼近作品,必須從慣常的審美模式里跳脫出來:
問題的關鍵恰恰在于,為了從創作者的視角考察藝術,必須把(觀賞者的感性經驗)從美的概念里剔除出去。這個凈化的過程實際上顛覆了人們對藝術品的傳統看法:審美的維度(觀賞者對“美”的感性認識)被藝術家的創作經驗(他在自己作品里看到的只有幸福的承諾)所取代。藝術在“正午陰影最短的時刻”達到了自身命運的極限,也就此告別審美中立的地平線,在權力意志的“黃金領域”內獲得自我承認。雕塑家皮格馬利翁愛上自己親手創作的雕像,愛到恨不得她不再只是藝術品,而變成活物。這個人物形象象征著藝術的命名權從無利害關心的審美轉向幸福的觀念,即無限生長強化的生命價值,同時,對藝術的反思也從毫無利害關心的觀賞者轉向充滿利害關心的藝術家一方。
對于藝術的觀察,僅僅抱著對于視覺的玩味之心,缺乏設身處地的深入,則對于作品的深意無法真正悟入。
虞世南則從創作者的角度,提出了對片面執著于視覺表現的警醒:
然則字雖有質,跡本無為,稟陰陽而動靜,體萬物以成形,達性通變,其常不主。故知書道玄妙,必資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機巧必須心悟,不可以目取也。
這里面的提醒,對許許多多的、片面沉迷于視覺花樣的當代書人印人而言,實在是遠隔千年的警告。
局限于視覺的玩味,終究是輕的,它無法承載天道、自然、以及人心之重——或者可以更極端地說,許多從藝者所理解的所謂視覺修養,其實只是為蒼白內容粉飾裝扮的花樣。當我們面對悲愁痛苦,生死離別,單純視覺的花樣根本無所助益,然而,對于藝術家而言,藝術“關乎作者的生死存亡,或至少關系到他的精神健康”,本該是一個“幸福的承諾”——在這一點上,東西方的古典藝術有著奇異的一致性。
當我們獲得以上認識,再返歸到張樹的篆刻與書法,方有可能真正體會到作者的用心與用力所在。在長期的書法與篆刻實踐中,張樹耐心的傾聽著內在的波瀾,在平靜生活的表象之下,用盡生命之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寧靜而激烈地生長,而這種努力的指向,也同時由里及表,化生出外在風格面貌。無論是形式的選擇,以及風格的變化力度,亦牢牢地聯系著內心經驗的變遷。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張樹是一個真正的古典主義者。他明了與承接古典藝術的核心精神之所在,平靜地工作與努力,而道蘊含于其中——在安寧的作品之湖深處,一直涌動著生死拼搏的暗流。張樹的篆刻和書寫,綿里藏針,以太極拳般的節奏,平和了浮華世界的大紅大綠,直接契入傳統深山的幽密之處,并從中獲得永恒生長的力量。同時,這種與浮世風氣相抵抗的堅持,使得張樹的作品安靜獨立,呼應著古典的道統文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