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嵐賣文物

張大成

李曉嵐前幾天在家收拾東西時，找出兩個核桃。這兩個核桃是爺爺留下來的，聽父親說，爺爺在世的時候，天天盤打這兩個核桃。李曉嵐把這兩個核桃放在手里仔細端詳，它們已經變成深褐色，外面的棱角幾乎被磨平，油光錚亮，紅里透著紫，瑪瑙一樣，放在手里輕輕盤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

周末有時間，李曉嵐到公園去散心，手里盤著這兩個核桃。公園里的人漸漸多了，大家看到李曉嵐手里的核桃，都很好奇。老王幾年前在一個古玩店干過，他說：“李曉嵐，我想買下這兩個核桃，你開個價？”李曉嵐道：“這可不能賣，這是爺爺留給我的念想。”老王道：“這東西在你手里，也就是兩個普通的核桃，跟玻璃球沒啥分別。如果賣給我，多少也能賣幾個錢。有道是‘寶劍贈英雄，雖說我不是什么‘英雄，但我至少能發掘它們的價值。”李曉嵐剛開始不同意，可是禁不住老王一再游說，又一再加價：由1000元加到5000，最后又加到7000。李曉嵐終于心動，賣了這兩個核桃。

有了錢，李曉嵐給孩子報了一個美術班，又去商場給媳婦蘭香買了一條金項鏈……日子過得挺舒心。

閑下來，李曉嵐想，兩只核桃7000元，自己一個月工資才多少？何不在這方面動點腦筋？想到這，李曉嵐心里活泛了。抽空，李曉嵐去了古玩店，一打聽才知道，這樣的老核桃至少值1萬元，同樣，這樣的核桃可遇不可求，至少要在手里盤上50年。50年啊！李曉嵐甚至能想像到爺爺甚至爺爺的爺爺是怎樣天天把它們當寶貝在手里把玩了。李曉嵐真是有些后悔了，都怪自己這方面的知識太少，才讓老王鉆了空子。

有了想法，李曉嵐馬上行動。買來不少古董方面的書，一有空閑，就扎進去學習;周末就上博物館參觀，看看里面的文物;李曉嵐還報名當博物館的義工，有時間自己就湊到博物館專家的旁邊，學習文物知識……幾年下來，雖說李曉嵐還沒有買到過什么文物，可是李曉嵐相信，憑借自己在文物方面的知識積累，只要出手，發財是早晚的事。

一個周末，媳婦有事去了娘家，李曉嵐則又去古玩市場轉轉。從一個店面出來，李曉嵐覺得不對勁，他發現有人在后面跟著自己。李曉嵐想：“該不會是小偷吧？”在一個轉彎的角落，李曉嵐突然一個回身，后面那人嚇了一跳，李曉嵐先聲奪人道：“干什么的？干嗎老跟著我？”來人看樣子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被李曉嵐這么一嚇，半天才回過神來，嘴角還有些哆嗦道：“大哥，我不是小偷，我叫李森林，我就是想問你，要古玩嗎？都是真東西！”這些年來，李曉嵐對古玩的見識已經今非昔比，雖說知道文物的“水很深”，可是李曉嵐想，憑自己的見識，自然可以輕松分辨個真假。于是李曉嵐擺出一副專家的派頭道：“當然要，只怕你的東西不是真的。”李森林道：“真的假的，一看就知道了。東西就在附近，你來看看。”

跟著李森林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小旅店門口。本來李曉嵐的膽子沒這么大，可是一看李森林不是本地人，這里又是自己的“地頭”，李曉嵐壯了壯膽跟了進去。

推開一個房門，李曉嵐走進去后嚇了一跳，本來兩個人的房間，居然齊刷刷地站著七八個跟李森林一樣打扮的人。房間里連走道的地方都沒有了。緊接著，李曉嵐聞到一股沖天的臭氣。剛要開口，李森林道：“我們都是陜西的農民。前幾天在村里挖地基，結果挖出一些東西來。聽說你們這的人肯出價，我們就到你們這來賣了。金銀珠子的寶貝已經讓人給買走了，就剩下這幾件東西，我們不敢再呆下去了，想早點出手賣了回家！”李曉嵐抱怨了幾句，坐下來看包袱里的幾件東西。有一個銅鏡子，一把青銅劍。李曉嵐拿著兩個東西看看，道：“準備賣多少錢？”李森林開口道：“先前找人看了，說這東西至少值3萬，我看大哥也是實在人，你看著給好了。”李曉嵐把眼皮一抬道：“一分錢都不值。你們也別蒙我了，這個鏡子，一看就是用酸‘咬出來了，假得不能再假了。另外，那把銅劍指不定是在那個茅廁里掏出來的。”聽李曉嵐這么說，房間里一時陷入寂靜。李森林道：“大哥，您真是大行家，一眼就能看出這里面的貓膩。看來咱們不拿出點真東西，真讓您給看扁了！哥幾個，別藏著了，拿出點真東西來吧！”這些人聽他這么一說，又從被窩里拖出幾件東西。李曉嵐一看，眼睛不由地一亮，一個元代的青花大碗，還有兩個核桃。這兩個核桃，跟自己先前賣的大小、顏色差不多，李曉嵐越看越喜歡。雙方討價還價，終于以15000元成交了。李曉嵐可沒這么多錢，他是背著蘭香把家里的存款取出來的。李曉嵐想，等倒手賺了大錢，再還回去就是了。

得了幾件寶貝，李曉嵐高興得睡不著覺了。睡覺的時候要亮著燈，他怕小偷把自己的東西給偷了啊！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李曉嵐火急火燎地去公園找老王去了。一找到老王，李曉嵐就把核桃拿出來，道：“昨天收拾家，又找到爺爺留下的兩個核桃。你看，這成色，比先前那兩個還好。”老王把核桃接在手里，上下左右地看，居然完全沒有第一次兩眼放光的感覺，又把核桃放在手里輕輕地盤起來，末了，抬頭問李曉嵐：“你爺爺留下的？”李曉嵐道：“錯不了。比先前那兩個還好呢！”老王手一抖，兩個核桃掉在地上。李曉嵐忙不迭地從地上拾起來，質問老王咋回事？老王不疾不緩道：“燙手，燙手，拿不住。”李曉嵐道：“胡說什么呀！哪燙手了？”老王有點不屑：“你這東西是用滾油炸的，怎么不燙手？”看李曉嵐還疑惑，老王道：“李曉嵐，你就別蒙我了，這東西是今年的新貨，假的。先前那兩只古色古香，一看就是在手里慢慢磨出來的。這兩只嘛，機器磨的，造假者為了達到逼真的效果，就把它們放在油里炸了。你看我的手，油膩膩地都能炒菜了！這兩只核桃，我開價10塊！”一番話，把李曉嵐說得愣在當場，拿起核桃來聞了聞，真有一絲淡淡的菜油味，再看自己的一手油膩，李曉嵐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不過李曉嵐還是不服，自己還有一件寶貝哩！他拿出那只元代的青花大碗。老王一看這碗，眼神就由原來的不屑變得賊亮。他拿起大碗左看右看，又敲又打，終于吐了口氣道：“以我的眼光看，這是真的，少說值10萬。只是還要經過儀器的檢測。”聽了這話，李曉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腰桿好像也直了起來。不過聽說要儀器檢測，有點不樂意了。老王道：“現在文物假的很多，如果不經儀器檢測，誰也不敢收。”當天下午，二人就把東西委托本市“科學研發有限公司”進行熱釋光檢測。

幾天后，李曉嵐和老王終于拿到了檢測結果，結果里有一堆數據，李曉嵐看不懂，但有一句話讓李曉嵐吃了定心丸：此文物年齡距今1400年。李曉嵐看了又看，心里美滋滋的，1400年了，真文物啊，檢測機構真給力，這回可是發大財了。冷不丁一回頭，看到老王正冷冷地盯著自己，他問李曉嵐：“1400年前，是什么朝代？”李曉嵐算了算，說：“大概是隋唐時期吧……”說到這，就像被人捂住了嘴巴，再也說不下去了！這文物是元青花，隋唐怎么會有元青花？先前只聽說文物的年份不夠，沒聽說文物的年份高了啊！工作人員告訴李曉嵐：“現在鑒別的水平已經今非昔比，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造假的技藝同樣突飛猛進。自從有了熱釋光檢測方法后，有的不法分子恰恰是利用這一點做文章，他們用中子輻射或別的射線長時間地照射瓷器，這樣一來，瓷器里積聚了大量的能量，可以蒙騙購寶人。可是這種做法同樣也不容易控制，你看，你的寶貝就被他們輻射過頭了。”聽了工作人員的話，李曉嵐算是徹底喪氣了，本來自己想從中漁利，沒想到一伸手，就賠了15000元。

這個叫老李的工作人員看李曉嵐這么失望，道：“李曉嵐，你這不算什么大事。到我們這里鑒別的人，有人被騙百萬、千萬的呢。你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吧！另外，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把東西賣給我們。”李曉嵐反問：“假的你們也要？”老李道：“我們只收假的啊！”說著，把李曉嵐帶到了旁邊的博物館。這里的“假貨”真是琳瑯滿目啊！一邊走，一邊看，老李介紹道：“這些東西呢，全是假的。國內現在收藏熱火得不得了，可真東西有幾件？越來越多的人到了我們公司來鑒別，常常一出門，就把東西給摔了。還有人為了一件東西搞得傾家蕩產。我們公司把這些東西擺在這里，就是為了給國內的收藏者一個切切實實的警示——文物世界根本不可能撿漏，天上不會掉餡餅。不過，你的東西我們不能給15000，頂多給到150。”李曉嵐想了想，把東西免費送給了這家“假貨博物館”。李曉嵐想，只當是自己給大家做貢獻了。

回家路上，李曉嵐想了好多。錢沒了，只好暫時告訴蘭香借給朋友應急了，自己戒煙戒酒，估計三年兩載也能補足虧空。想到這，李曉嵐又抬起了頭，買個教訓又戒了不良嗜好，還給后人以警示，多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