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少女心事

■ 小眼魚子

告別少女心事

■ 小眼魚子

我順利地成為一名真正的少女的那一天，是個難忘的日子，因為我長了人生中的第一顆青春痘，它不偏不倚，剛好在我的額頭中間。在詩意盎然的年代，痘痘君從我跨進中學的第一步開始，就攜著全部的熱情伴著我，從額頭到三角區，再橫縱坐標畫正反比例曲線，它們像圍繞著銀河系那樣點綴著我的大餅臉。我曾不止一次問媽媽：“是不是要擦點藥膏或者去醫院看看？”我把臉抬得高高的，手指著那顆最閃亮的長得正旺的痘痘君給她看，然而收到的回復永遠都是：“青春期很正常，再過幾年就不會長了！”這句話常常都在發揮一顆定心丸的作用，只要聽到“再過幾年就不會長了”的時候，我就咬咬牙，打住那只拼命想擠爆它的手，心想：熬完這些年，我依舊可以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做個美美的女子。

我執筆開始用心規劃我的女神之路——初中畢業，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我要分別展現一個怎樣的姿態：長短發，平斜劉海兒，頭發要燙什么顏色，穿什么色系的衣服，條條框框都設計好、列好，貼在床頭。結果，事與愿違，在這個看什么都要先看臉的時代，我還是被痘痘君們徹底打敗了。它們就像Windows XP打字游戲里的土撥鼠一樣，打扁一個又冒出一個。我的少女時代印記斑斑，憂傷遍地。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把自己的青春故事拍成一部電影，我想，這番與痘痘君曠日持久的革命精神，首先會把自己感動。在本該任性的年華，我看著死黨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香香的辣椒味直往鼻子里鉆，我卻只能努力抑制住自己難過的心情，說：“我不能吃辣。”在舍友拆開一包又一包的麗麗薯片，對著電腦格外享受地邊看劇邊咔嚓脆的時候，我只能“忍”字當頭，讓自己做一只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龜。每次回學校，別人的書包里幾乎都塞滿了各種誘人的零食，我的書包里卻源源不斷地滾出一個個大大的蘋果、梨。我百般呵護著這張脆弱的臉，能讓自己上火的東西都不吃，就連面包店里那些剛剛出爐的面包，都被我列入了黑名單，在吃貨當道的當下，我只能默默地夾青菜、啃水果，用可憐的味覺感受著這世界琳瑯滿目的美味。

這么多年一路折騰，直到有一天，媽媽看著我一臉的痘痘，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哀嘆，在一番深深的自責后，她果斷對我說：“走，看醫生去！”

在阿王診所里，老大夫瞟了我一眼，嘴里念念叨叨：“是不是吃上火的東西了？要多吃蔬菜、水果。”

“醫生，我這些年一直都在吃水果、蔬菜！”

老大夫突然抬起頭，透過厚厚的鏡片認真端詳了我一番，長吁道：“日子不好過吧，那就是了，心情不好也容易長痘！”

這讓我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幕，是高中的某個課間時分，我暗戀的前桌男生折過頭問我：“為何你的眼里常含憤怒？”

我當時特別深沉地說了一句：“因為愛，不能愛。”

我努力地愛自己，卻讓自己變得很不像自己。一直以為身不由己，所以不敢選擇一種喜歡的生活方式。一直以為只要拼命努力，就可以改變一些事情，卻忽視了順其自然的規律，忽略了自己的感受，作繭自縛。一直以為只要小心翼翼，便能保護好自己，讓自己不受到任何傷害，卻忘了青春本身就是一場華麗的冒險，未來的精彩之處就在于它有太多的意外和未知，我們都應該走出心里的禁區，享受每一場奇遇帶來的刺激與驚喜。就好像有時候，麥當勞新出的圓筒冰激凌口味會比麻麻黑好吃，或者發現那個自己喜歡了三年的男生，也在一直默默地喜歡著自己，更神奇的是，去長沙吃再多的臭豆腐，竟然不長痘！

那么，在此之前我的那些血淚史，到底還是對青春的一種浪費。在痘痘君駐扎營地這么久以來，我一直不敢當著別人的面照鏡子，每次都要跑到衛生間，做賊心虛一樣拿出一面四方鏡，不厭其煩地問：“魔鏡魔鏡，我今天又長了幾顆痘？是不是很丑？”只要一看到新的痘芽，一整天的心情便陰雨連綿，悶悶不樂。所以，這種壞情緒終究還是一直伴隨著我度過了青春的大半期。它時常讓我自卑，也讓我變得易怒和感傷，而且也許我是真的錯過什么了——那個我曾暗戀的男生、一心想成為壞女孩的沖動、本該張揚的17歲……都在一場場自卑和一次次的自我否定中攜塵而去，再也與我無關，留下的只剩遺憾。

沒有人可以給出解藥，大夫不能，媽媽也不能，我才是這場病的根源。

大四畢業，我即將奔赴青春時代的最后一場典禮，穿上正裝，打好領結，正式踏入社會成為一名職場女性。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一個時代的結束，一個全新的開始，因為我再也不想和滿臉的痘痘君對抗下去了，就像《三傻大鬧寶萊塢》里的蘭喬所說：“Follow your heart.”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都不能左右我的情緒，從此，愛自己所愛，不委屈自己，在正常的范圍內，不折騰，不矯情。

畢竟，我還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