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民談吳清友：我總是叫他脫掉西裝

林懷民

我幾乎忘了是什么時候第一次見到吳先生，我認識他之前是先認識誠品，我們是老文青嘛。

云門1988年停了，誠品是1989年成立。他自己說的，因為云門停了，所以他堅決要辦誠品。因為文化的事情必須要延續下去，而他本來就要做，只是大概是這件事讓他下定了決心。

我覺得辦誠品幾乎是他的信仰，他本來就是很會賺錢的人，還沒弄誠品的時候身家大概十億，所以如果他要賺錢，我認為方法是非常多的。但他就是要辦一個有氣質、有品位的書店，碰到困難也必須做，所以這是一種信仰，而整個事情，我甚至覺得是一種“苦修”。他每次出來都是西裝筆挺、紳士、大方，你看不到他的焦慮。有時候他找我去，我忍不住會說“你西裝脫掉啦（閩語）”。

他待人總是非常客氣，從來不會讓你感覺到他有什么不安。他也不會跟我討論什么誠品經營困難，他只關心我這邊有什么經營困難，哈哈。有時候他會捐錢給云門，我就跟他說你自己這么多事！有一陣子誠品不賺錢，又要弄信義店，那是大錢，我就說你都要用大錢，不要再給了，但他還是會定期捐錢。

吳先生私底下，是很客氣的一個人，那是古早臺灣人的客氣。就是傳統上大家應接的禮數很足，完全臺灣人的傳統，臺灣人的禮數是很清楚的，就在他身上。吃飯的時候，我都說：“你西裝脫掉吧？”他才會脫掉西裝。他都“懷民兄懷民兄”這樣叫我，渾身的教養。

基本上我從他身上學了很多，看他的堅持、他怎么做事。而今他走了，對他有一種感念。我講過，可以沒有云門，可是不能沒有誠品，因為誠品是經年累月站在那邊，而且在各個地方。云門是這樣演，我們當然有數以萬計的觀眾，但跟誠品不一樣，那是長期的、細水長流的、每天都在的，龍應臺說得很好啊，靜水流深，真的是這樣。

你要知道Eslite（誠品英文名），是“精英”的古法文，他期待自己做一個精英，期待給社會精英的品位，很有趣。我覺得這個從臺南馬沙溝出來的小孩真是了不起。

我經常跟吳先生說，你也稍微停一下。那時他說要去信義路開大店，我就快要擔心得瘋了，可是最后人家就是做得出來。創業在每個時代都是難的，可是吳清友讓我們感覺到，你要相信，你要相信你相信的，你要相信你的付出，有時候付出并不等于利益，可是你做過了，那個價值會豐厚你的生命，所以你可以繼續走下去。

我想，用四個字形容吳先生吧，利益眾生。他就是從家里教養到宗教信仰，“利益眾生”這個事情，通過閱讀、企業的操作，他是個傳奇，了不起的一個人。

【素材運用】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吳清友在公眾面前、在私下里的為人處世，體現了他良好的教養和堅定的信仰。世間最怕“堅持”二字，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創業在每個時代都是難的，但你對理想的付出，將會豐厚你的生命。

【適用話題】品格；教養；信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