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詞“嘛”的語用功能研究

楊啟慧

摘要：現代漢語語氣詞“嘛”有著豐富的語用功能和語氣意義。本文結合北京大學CCL語料庫中“嘛”的相關語料，具體分析了“嘛”在不同句型中的語法分布及相應語氣意義，進而總結出語氣詞“嘛”在話題與述題、人際交往、語篇構造、禮貌原則等方面的語用功能。

關鍵詞：語氣詞 嘛 語法分布 語氣意義 語法功能

中圖分類號：H13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5349（2017）19-0069-02

具有專表語氣的詞類——語氣詞，是漢語的一大特點。漢語語氣詞不僅具有語氣意義，隨著語用學的發展，其所具備的語用功能也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現代漢語八百詞》①認為，“嘛”表示的語氣主要有三種：第一，表示事物本應如此或理由顯而易見；第二，表示期望或勸阻；第三，喚起聽話人對于下文的注意。

近年來，隨著對外漢語教學事業的發展，“嘛”的使用偏誤逐漸暴露，成為對外漢語教學界的難點。杜建鑫、張衛國（2011）②調查發現，北京語言大學“HSK動態作文語料庫”所提供的“錯誤信息匯總”中，語氣詞“嗎”的誤用有 64 例，其中該用“嘛”而誤用為“嗎”就有 14 例。這從側面反映出目前學界對“嘛”的研究與教學尚有不足，對“嘛”進行深入系統的研究十分必要。

本文結合北京大學CCL語料庫中“嘛”的相關語料，系統論證了“嘛”的語法分布、語氣意義及語用功能。

一、“嘛”的語法分布及語氣意義

（一）用在陳述句末尾

從意義上說，陳述句末尾的“嘛”常表示“事情本應如此或理由顯而易見”，說明說話人對所持觀點起確信態度，增強語氣。例如：

（1）衛福喜：我有嗓子，有扮相嘛！（老舍《茶館》）

（2）大媽：你就是“王大膽”嘛！（老舍《龍須溝》）

（3）齊凌云：照著您的指示，大家協作嘛！（老舍《女店員》）

（4）王仁利：我掙的那點錢，全喝了酒，一醉解千愁嘛！（老舍《全家福》）

例1到例4，“嘛”都有“事情顯而易見”的意思；例1中說話人形容自身特征，加“嘛”表示說話人認為聽話人應當知道這一信息；例2中有確定的意思，表明說話人對信息的確認；例3中有“事實——明示”的人際功能，通過描述已有事實，增強與聽話人的互動，語篇上有延續功能；例4中“嘛”含有辯駁語氣，說話人認為聽話人可能不贊同自己觀點，便拿出一個既定事實，增強語氣，證明自己話語的正確性。

（二）用在祈使句末尾

“嘛”用在祈使句末尾，常常起淡化命令、舒緩語氣的作用，具有“勸請”功能。徐晶凝（2008）③提出祈使句尾的“嘛”具有“以理促為”功能，“理”即“道理”，是說話人認為應當遵循的準則或最應當采取的態度；“為”即“行為”，是說話人希望聽話人在聽到自己所說的話之后，作出相應的行動或反應。例如：

（5）他難堪地笑，站著不動。“不要這樣嘛有什么意見可以提。”（王朔《過把癮就死》）

（6）“不行不行，我這么大，哪能讓你小孩搖。都是大人搖小孩。”

“沒關系，我愿意搖你，讓我搖你嘛。”（王朔《浮出海面》）

（7）“覺不夠睡中午睡嘛，早起對身體有好處，起來沒事出去鍛煉鍛煉。”（王朔《我是你爸爸》）

（8）“誰也沒逼著你喜歡，不喜歡就不要見了嘛。”（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例5中，說話人察覺到聽話人的不滿情緒，但不知道因何不滿，“不要這樣嘛”起到舒緩語氣作用；例6中，是小孩要求給大人搖秋千，表達出內心強烈意愿，有撒嬌意味；例7中是說話人給聽話人的建議，用“嘛”舒緩語氣，希望聽話人可以采納；例8能看出是戀人之間的對話，體現出不滿情緒，說話人希望聽話人在聽完自己所說的話之后，作出回應。

（三）用在疑問句末尾

前人的研究中，很少有提及句末帶“嘛”的疑問句的。呂叔湘、張斌、侯學超等學者都認為句末語氣詞“嘛”不表示疑問語氣，只能用于陳述句和祈使句的末尾或用于句中停頓處。徐晶凝（2008）不認同這種說法，她通過 4 個例子說明了“嘛”可以用于反問句末尾，且不是“嗎”的誤寫。杜建鑫、張衛國（2011）通過語料檢索及替換比較發現，在反問句中使用“嘛”可以表達出“嗎”所沒有的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筆者檢索CCL語料庫找出現代漢語中的此類用法：

（9）“文化——那不就是歌舞表演嘛。”（王朔《看上去很美》）

（10）“我這不是征求大家意見嘛。”（王朔《看上去很美》）

（11）“現在殘救人不也有個奧運會嘛。”（王朔《我是你爸爸》）

（12）“我不是忘了嘛。”（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由例9—例12我們可以看出，語氣詞“嘛”在疑問句中的主要用法為“不是……嘛”“不也……嘛”兩種，反問意味較濃，疑問意味較弱，仍是具有較突出的語氣意義。同時，強星娜（2011）④認為語氣詞“嘛”還可以用在特指問句和正反問句的末尾，用于重復詢問的問句句末，用“嘛”時，交際雙方的關系一般比較親密。

（四）用在句中停頓處

根據《現代漢語八百詞》《現代漢語虛詞講義》等語法著作的觀點，“嘛”位于句中停頓處有喚起聽話人對于下文的注意的功能，且都能表示事情顯而易見。事實上，除此之外，“嘛”還可以表示其他的語氣意義。齊滬揚先生在《語氣詞與語氣系統》一書中將有停頓功能的語氣詞按其在句中出現的位置分為句內停頓和句間停頓兩種。句內停頓是指語氣詞出現在話題后面，句間停頓則是語氣詞位于一個較長的動詞性結構后面。下文將根據這一定義具體分析“嘛”在句中停頓處的語氣意義。

1.句內停頓——用在句法成分處

（13）“這宰相嘛，非請你來當不可。”（金庸《鹿鼎記》）

（14）“玩嘛，就得全心全意，一絲不茍。”（老舍《正紅旗下》）endprint

（15）“本來嘛，”她把嘴唇撅得老高，“你別裝蒜，我可不能白親你。”（老舍《四世同堂》）

例13中“嘛”用在名詞主語后，例14中“嘛”用在謂詞充當的主語后，兩者都是“嘛”用在主語后，起強調主語作用，有“輪到，至于說”的意味；例15中“嘛”用在狀語“本來”后，這里狀語一般由副詞充當，副詞充當狀語加“嘛”一般表示發話人對所說內容持確信態度。

2.句間停頓——用在關聯復句中

（16）看把你嚇得，象群不屑地說，臺灣是祖國的一部分嘛，飛過去看看也不錯。（莫言《蛙》）

（17）李手：你們明明在這里轉來轉去嘛，怎說不在場。（莫言《蛙》）

（18）如果說北京話嘛，大概水分不大。（1982 年北京話調查資料，北大語料庫）

例16中“嘛”都出現在因果復句的原因小句中，雖未出現因果詞，但具有因果關聯；例17中“嘛”出現在轉折復句前面的分句中，帶“嘛”小句后有反問句，表達“事物本該如此”，有憤怒、不滿的情緒；例18中“嘛”出現在假設復句的提出假設的偏句中，“如果說北京話嘛”是說話人對前面提問的重復，“嘛”在這里起到了提頓的作用。

二、“嘛”的語用功能

（一）話題和述題

語氣詞“嘛”具有分開話題和述題的作用，例如“夫妻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此類句子中“嘛”用于話題“夫妻”之后，引出述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充當話題標記，起強調作用。除此之外，“嘛”有時也充當“述題標記”，趙元任的“猶豫標記”和屈承熹的“隨伴停頓”標記反映了“嘛”的這一功能。在實際語言交際中，“嘛”可以同時充當上文的話題標記和下文的述題標記。

（二）人際功能

本文開頭指出，《現代漢語八百詞》中提出語氣詞“嘛”具有“表示事物本應如此或理由顯而易見”的語氣意義。通過上述一系列語料分析可發現，盡管“嘛”的用法及功能多種多樣，但都有“確信自己話語的合理性或真實性”（即“強傳信”）的核心特性。此外，在不同的交際環境中，“嘛”還具有一系列派生功能，如：認為對方知道卻遺忘或希望引起對方注意的“提醒 ”功能；希望得到對方的證實的“求證”功能；或認為自己的建議或要求合理的“勸請”功能，自己提出的要求沒被滿足或認為可能被延遲滿足的“執著”功能等。總之，不同語境下“嘛”具有不同的人際功能，在實際對話語境中，“嘛”還會有更多具體的人際功能。

（三）語篇功能

“嘛”表示“顯而易見”的信息，這種“顯而易見”的信息指特定語境如上下文中出現或者推導出來的信息。因此，不論在句末還是句中，“嘛”都會涉及上下文的連貫和銜接。“嘛”在語篇上這種功能被稱為“要求繼續”，即“嘛”用在兩個說話人的話輪之間要求對方作出回應，或者用在某一說話人的話語中間，要求對方不要打斷（即“要求繼續”）。“嘛”在人際上的“強傳信”功能和在語篇上的“要求繼續”功能被認為是“嘛”的兩個核心語用功能。除“要求繼續”的核心功能外，“嘛”在語篇上也有一系列派生功能，如標示話輪轉換或話語調整；標示主位或標示話題連接；具有完句功能等。同樣，“嘛”的語篇功能也會隨著不同語境變化而不斷豐富。

（四）禮貌原則

語氣詞“嘛”在祈使句的末尾時，具有禮貌上的雙重性，既可以加強，也可以減弱祈使語氣。徐晶凝（2008）認為，說話人對聽話人發出祈使時，根據地位的高低，“嘛”的語氣意義發生變化。說話人的地位處于弱勢時，說話人使用“嘛”來加強祈使力度。而地位高的人對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講話時，就會拉開他和聽話人之間的距離，使他的權威地位得到強化，但又不會冒犯聽話人。句末語氣詞“嘛”在陳述句、反潔問句的末尾時，由親昵語氣衍生出正相回應、感慨、緩和語氣等意味，總的來講以緩和語氣為主。

三、結語

現代漢語語氣詞“嘛”有著豐富的語氣意義和語用功能。本文具體分析了“嘛”在不同句型中的語法分布，并結合具體語料分析其語氣意義。最后，從話題與述題、人際功能、語篇功能和禮貌原則四方面，總結了“嘛”的語用功能。希望憑此研究可為語氣詞“嘛”這一對外漢語教學重難點的攻克盡綿薄之力。但也必須承認，本文在語料庫充實和研究方法創新等方面所做的研究尚且不足，“嘛”的語用功能研究仍有較大發展空間。

注釋：

①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②杜建鑫，張衛國.語氣詞“嘛”的用法及語用功能研究[J].湖北社會科學，2011（5）.

③徐晶凝.現代漢語話語情態研究[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8.

④強星娜.話題標記“嘛”與語氣詞“嘛”[J].漢語學習，2010（4）：59-64.

參考文獻：

[1]張誼生.現代漢語虛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2]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3]徐晶凝.現代漢語話語情態研究[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8.

[4]強星娜.話題標記“嘛”與語氣詞“嘛”[J].漢語學習，2010（4）.

[5]李成團.話語標記語“嘛”的語用功能[J].現代外語，2008（2）.

[6]杜建鑫，張衛國.語氣詞“嘛”的用法及語用功能研究[J].社會科學，2011（5）.

責任編輯：于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