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我國文學中,“狗”的意象在一些文本間重復出現著,“人”與“狗”的糾葛也普遍發生著。在我國的現當代文學中,有不少以“狗”寫人的作品。本文將以莫言的《紅高粱家族》和魯迅的《狗的駁詰》為例,旨在分析“狗”的不同形象及其深刻的內涵。
關鍵詞:“狗”;人;象征性;反抗精神
作者簡介:耿夢姣(1994-),女,漢族,江蘇泰州人,海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學科教學(語文)。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7-0-02
在我國的現當代文學作品中,我們讀到的常常是忠誠、感恩、依戀、重情、義氣、善解人意的“狗”,但其中也不乏描寫“狗性”中的劣根性的作品。狗是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之一,狗與人類關系的密切是其它動物難以相比的。所以說,狗受人的影響是最為深刻的,狗也是與人的習性最為接近的動物。因此,在我國的現當代文學作品中,出現了不少以擬喻化方式塑造的“人化”、“神化”的狗,通過寓言化、象征化方式附上了“超現實”意義的狗,顯現出狗的“劣根性”,從狗的視角批判人性的惡、揭示現實的黑暗。
一、莫言筆下的“狗”
莫言在《紅高粱家族》中花了很大的筆墨來寫“狗”,莫言筆下的“狗”從忠誠護主,到后來不斷暴露出了它們兇殘、暴烈、狡猾的本性,同時,也體現了“狗”的反抗精神。小說的最開始,狗是普通意義上的忠誠的代表。它們看家、護主,并且聽人話,它們吃鍋巴,喝涮鍋水度日。在這里,狗被人類馴化,并為人所用,它們是忠誠、善良、勇敢的象征。
但是,當日本人入侵高密鄉,燒殺搶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時,當狗的主人自顧不暇,甚至死于侵略時,狗逐漸恢復原始的獸性,并成為了人的敵人。“月光照著一道道波浪般翻滾的藍色狗毛,爺爺和父親都聽到了狗嘴的吧咂聲和尸體的撕裂聲”,狗吃死尸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而后,“我”父親組織的人狗大戰,給狗群帶來了慘重的損失,違背了雙方原有意愿的戰斗方式,“我家的那條紅狗對著我父親惱怒地叫著,好像在譴責父親他們破壞契約,一是侵入它們的宿營地,二是使用了這種兇狠的、不狗道的新式武器”。父親他們襲擊狗群的行為引起了狗群瘋狂的報復,“現在它們都對人——這種直立行走的動物——充滿了刻骨的仇恨”。人狗大戰,最終以紅狗被爺爺打死而告終。
在人與狗的戰爭中,狗是貪婪與兇殘的象征,但同時,狗的身上也充分體現出了反抗精神,“在吞吃它們肉體的同時,它們不僅僅是在滿足著饑腸。更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它們隱隱約約感覺到,它們是在向人的世界挑戰,是對奴役了它們漫長歲月的統治者進行瘋狂報復”。狗向人發起攻擊,是狗不甘被人欺凌,為了種的生存,而對人進行的報復,體現了“狗”身上的反抗精神。狗的這種反抗行為就像人在受壓迫時的姿態,正如高密鄉的人們不滿于日本侵略者的殘暴,在“爺爺”余占鰲的率領下,奮起反抗一樣。高密鄉的人們為了自身的生存而反抗,他們雖然沒有救國家和人民群眾的主動意識,但是,他們身上的反抗精神是值得稱贊的。
在《紅高粱家族》中,除了人與狗的斗爭外,狗與狗之間、人與人之間的戰爭也不斷。比如說,黑狗隊里的豁鼻子到綠狗隊里偷吃,并咬傷了小白狗。它的這種強盜行徑,引起了綠狗隊的報復。于是,兩個隊的戰爭一觸即發。與此同時,“紅狗隊里的狗趁火打劫,借咬架的機會各報私怨”。這段描寫,表現了豁鼻子狗的貪婪、野蠻,以及紅狗隊的狗的趁火打劫的可恥的行為。再比如說,綠狗隊里公狗大膽調戲與紅狗關系密切的花臉小母狗,激起了紅狗的打壓。“綠狗對著紅狗叫了一聲,好像人類發出的一聲冷笑。紅狗對著綠狗叫了一聲,好像人類對冷笑回報的冷笑。黑狗站在它昔日的兩個伙伴之間,和事佬般地叫了一聲。”這里描寫了狗群因為爭風吃醋而發生內訌,可以看出,紅狗和綠狗互不相讓,蔑視對方,而黑狗一副諂肩搖尾,和事佬的形象。狗與狗之間的最后一次內斗,確立了紅狗在狗群中的領導地位,同時,也充分表現出了它的狡詐與殘忍。紅狗先是示意綠狗趁著黑狗和老相好調情的時機,偷襲黑狗。然后,在黑狗和綠狗兩敗俱傷的時候,以它慣用的伎倆消滅了它的兩個對手。由此,紅狗的狡詐與殘忍,使它正式確立了自己在狗群中的絕對領導地位。
小說中,中國人民的內斗也不斷發生。比如,膠高大隊為過冬御寒,偷走了余占鰲貯藏的狗皮,而余占鰲利用“綁票”來勒索國共兩支隊伍的武器。于是,膠高大隊利用余占鰲為“我奶奶”戴鳳蓮出殯的機會對余占鰲的隊伍進行伏擊。當他們斗得兩敗俱傷時,又被國民黨乘虛而入,全部擒拿。最后三支隊伍被日本人包圍,于是,他們不得不拿起武器共同突圍。還有余占鰲與黑眼、花脖子、冷支隊、江小腳等人的明爭暗斗,都體現了人性中陰暗的一面,體現了人的虛偽、狡詐與自私自利。
由此觀之,狗與狗的戰爭、人與人的戰爭有著驚人的相似。狗與狗的戰爭是為了爭奪最終的領導權,而人與人的戰爭也是為了爭取自身的利益。狗之間的內斗情節與人之間的內斗也大致相同,狗與人都展現出了他們身上貪婪無情、虛偽狡詐的陰暗面。所以,小說中“狗”的意象其實就是一個象征隱喻的系統。以狗與狗的戰爭象征著當時的人與人的斗爭,以“狗”身上表現出來的“劣根性”來象征人身上的“劣根性”,以“狗”身上表現出來的反抗精神來隱喻人的反抗精神。
二、魯迅筆下的“狗”
魯迅在他的作品中也創造了不少帶有象征隱喻的“狗”的意象。其中,既有貌似公正、笑容可掬、獨自得了中庸之道、不偏不倚的叭兒狗,又有餓得精瘦的資本家的走狗,還有已經落水、渾身濕透、搖尾乞憐的落水狗。魯迅把“狗”抽象成一種符號,用以比附某類國民性、某種文化或政治人格,從而表達其文化批判和社會鞭撻旨意,以其《狗的駁詰》為例。
在《狗的駁詰》中,開篇“我夢見自已在隘巷中行走,衣履破碎、像乞食者”,接著“一條狗在背后叫起來了”。文中的這條狗,正如人們生活中常見的“勢力狗”一樣,它根據人們穿的衣服的好壞,豪華與破舊,來辨別人的地位,然后決定它的吠與不吠。于是,“我”對狗的吠叫“傲慢地回顧,叱咤說:吠!住口,你這勢利的狗!”沒想到,狗卻發出“嘻嘻”的笑聲,并說出“愧不如人”的話來。endprint
文中的狗說“愧不如人”,并提出“我慚愧:我終于還不知道分別銅和銀;還不知道分別布和綢;還不知道分別官和民;還不知道分別主和奴……”。“我”聽到狗的話,“一徑逃走”,因為,我覺得,狗說的沒有錯。這些狗不能做的事,人都能做,由此可見,人遠遠要比狗更勢力,而人的勢利卻不是人人都能覺察的。魯迅在這篇文章里,揭示出當時社會里,一些當政的官僚及其治下的臣民們所患的“勢利眼”病,這些人見著富人就搖尾,見著窮人就狂吠,所以,魯迅借這篇文章譏諷他們“愧不如狗”。
魯迅在其《秋夜紀游》中寫到了勢利的“叭兒狗”,它的叫聲“躲躲閃閃,叫得很脆”,魯迅不愛聽這樣的叫聲,他“手里拿著一粒石子,惡笑剛斂,就舉手一擲,正中了它的鼻梁”。于是,當他再次經過時,“叫呢,也還是有的,然而更加躲躲閃閃了,聲音也和先前不同,距離也隔得遠了,連鼻子都看不見”,由此可見,“叭兒狗”身上欺軟怕硬,不敢反抗的特性。魯迅先生借此來揭示中國國民身上缺乏“野性”,他們沒有自己的個性,只會討好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欺侮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所以魯迅在他的文章中還批判了現代人身上缺乏反抗精神。
綜上所述,在莫言和魯迅的作品中,都運用了“以狗喻人”的寫法,通過動物的隱喻,來揭示國民性的弱點,彰顯人性的本來面目。但是,比較兩人的作品,莫言的作品在揭示國民劣根性的同時,還肯定了人們身上的反抗精神,而魯迅的文章中,則批判了現代人身上缺乏反抗精神。
參考文獻:
[1]王一凡:《淺析《<野草·狗的駁詰>中的傳承與顛覆 》,安徽文學,2013年版第1期。
[2]黃瑤:《試析魯迅筆下的“狗”形象》, 昆明學院學報,2010年版第1期。
[3]霍士富:《魯迅與大江健三郎文學中的審美思想比較——以“狗”“羊”與“狼”為隱喻 》,西北大學學報,2013年版第2期。
[4]巖穴:《魯迅<狗的駁詰>簡論 》,康定民族師專學報,1994年版第1期。
[5]王曉祥:《魯迅小說中的比喻》,棗莊師專學報,1985年版第1期。
[6]施軍:《論魯迅小說象征化創作》,淮陰師范學院學報,2008年版第1期。
[7]隋清娥:《“人”與“狗”的糾葛——論中國當代文學中“狗”的意象》,聊城大學學報,2008年版第6期。
[8]許海洋:《<紅高粱家族>中狗的意象解讀》,名作欣賞,2014年版第35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