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胡適思想在近代化歷程中的意義

摘 要：胡適以其多年的留美經歷，深受西方自由主義思想影響，接受了其師杜威的實驗主義方法，倡導漸進改良，在近代思想史上產生過重要影響。盡管胡適的思想不適合當時中國的國情，但他倡導對個人權利的強調，對于變革的推崇，在今天仍然能夠給我們以重要的啟示。

關鍵詞：胡適；自由主義；實驗主義

作者簡介：趙文敏（1984.9-），男，貴州湄潭人，碩士研究生，凱里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中國近現代思想史、社會史。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7--02

作為新文化運動的重要旗手，胡適以其深厚的西學背景，積極推崇自由主義理念聞名于世。他秉持實驗主義，力求對中國社會的病癥開出一副合理的藥方。胡適的思想不符合中國當時迫切需要救亡的社會現實，但不可否認，他的思想對思考中國現代化進程具有一定的啟示作用，對于后人認識民國時期的社會仍然具有積極的意義。

一、胡適的思想及其發展歷程

胡適，是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重要人物。論胡適的思想淵源，必先提及他在美國的留學經歷。在美國留學期間，胡適親身體驗了美國的政治生活和社會文化，感受了新教熏陶下的宗教活動與家庭生活。在杜威、安吉爾等思想家的影響下，胡適參加了一系列反戰運動，并確立了對自由主義、和平主義和世界主義的信仰。[1]在思想上，胡適從康奈爾大學轉入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哲學以后，受到實用主義哲學大師杜威等人的極大影響，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確立了懷疑論的思想基礎，二是倡導用漸進改良的方法來變革社會。正如胡適自己所承認，“赫胥黎教我怎樣懷疑，教我不信任一切沒有充分證據的東西。杜威先生教我怎樣思想，教我處處顧到我們當前的問題，教我把一切理想學說都當成待證的假設，教我處處顧到思想的結果。”[2]由此可見，胡適的思想主要源于在美國的生活和求學經歷。美國的生活經歷使胡適接受了英美的自由主義理念，而師從杜威，胡適則在社會思想上接受了漸進改良的實驗主義方法。另外，還值得注意的是，胡適的自由主義思想和漸進改良主義的方法是以懷疑論為基礎的。通過這種懷疑，沒有一件事物是不需要批判和思考的，沒有一個人的論斷可以不經過檢驗而被認可，而判斷一種思想是否符合現實，需要到經驗中去體驗，然后予以證偽，以判定其有用，在這一過程中需要“大膽的假設，小心地求證”，這即是實驗主義。胡適認為：“實驗主義從達爾文主義出發，故只能承認一點一滴的不斷的改進是真實可靠的進化”。[3]胡適的思想“似乎有些平淡無奇，甚至是膚淺、了無新意的舶來品，因而并不值得認真對待”。[4]但是，憑借胡適的大名以及眾多知識分子對于歐美社會及思想文化的頂禮膜拜，以自由主義為內涵的實驗主義，卻在五四時期的眾多思想之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對于自由主義，胡適有一段話能形象地表達他對其所持的態度：

現在有人對你們說：“犧牲你們個人的自由，去求國家的自由！”我對你們說：“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 [5]

由此可以看出，胡適認為個人的自由是重于國家的自由的，這種認識貫穿于他的一生。在直奉戰爭期間，胡適和蔡元培、梁漱溟等人大力宣傳“好人政府”，抨擊北洋軍閥的專制統治給人民帶來的苦難。在南京國民政府統治時期，胡適大力倡導“人權”、“思想自由”，極力反對國民黨政權的文化專制主義。抗戰時期，胡適在國難當頭之際，對于自由主義的信仰開始逐漸被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所取代，臨危受命出任國民政府的駐美大使，但其一直并未放棄對自由主義的信仰。抗戰勝利后，民主勢力的不斷涌現，胡適明確提出自由主義的意義在于爭取思想言論自由，建立捍衛人民基本自由的民主政治，容忍反對黨，保障少數人的權利，推動和平漸進的改革，實行立法。[6]從胡適的思想歷程可以看出，雖然他關注國家的利益，但對于自由主義的信仰是貫穿始終的，而這種自由主義以懷疑論為知識基礎，并用實驗主義的方法來改造中國的現實。

二、胡適對于中國思想近代化的認識

蔣廷黻在《中國近代史》中曾提到，近百年的中華民族根本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中國人能近代化嗎？能趕上西洋人嗎？能利用科學和機械嗎？能廢除我們家族和家鄉觀念而組織一個近代化的民族國家嗎？[7]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思想上的近代化。中國近代學習西方的歷程表明，思想文化的近代化與經濟、政治、社會等方面的變革都是舉步維艱。尤其是對于經過兩千多年封建儒家思想統治的中國，思想文化轉型的難度更大于制度、經濟方面的變革。民國建立后，一些人天真地認為，資產階級的“自由”、“平等”等理念會輕易地移植到中國的土地上。但事與愿違，民初腐敗的政治狀況與清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袁世凱、張勛的復辟更向精英們表明：中國的封建殘余思想仍然強大，近代化的道路仍然漫長。中央權力的下沉導致軍閥混戰、民不聊生。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雖然在形式上實現了國家的統一，卻推行一黨專政，強化思想上的控制，對民主人士進行打壓。胡適在日記中曾對當時的狀況描述道：“上海的報紙都死了，被革命政府壓死了”。[8]

面對清末以來糟糕的社會現實，胡適強調要通過漸進改良的方式一個一個解決中國的問題，他說：“中國應該趕緊解決的問題，真多得很。從人力車夫的生計問題，到大總統的權限問題；從賣淫問題到賣官賣國問題從解散安福部問題到加人國際聯盟問題；從女子解放問題到男子解放問題……哪一個不是火燒眉毛緊急問題？”[9]他反對中國社會問題“必須有一個根本解決，才有把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都解決了的希望”。[10]由此，胡適和當時的馬克思主義者陳獨秀、李大釗等展開了激烈辯論。胡適在關注社會問題的背后，是對中國思想近代化的關注，對個人自由的倡導。為了解決國民“精神上的疾病”，他積極提倡自由主義，向學生與信徒宣傳個人的自由，希望在解決個人思想問題的同時，解決國家的近代化問題。這些努力背后，一方面是胡適留美時深切感受到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明在政治、經濟和文化上取得的成就，從而認為西方自由主義學說與現代化有著密切的關系，認定自由主義是實現中國近代化的必由之路。另一方面，是基于他對中國現實的考慮，認為中國的問題千頭萬緒，如果運用“一刀切”的方法來對待，無疑是很難從根本上解決中國的近代化問題，最現實的方法是，從最基本的問題做起，一點一滴地改進，最終實現社會之進步、民族之復興。客觀來說，這種實驗主義是不適合當時的現實的。正如余英時所說：endprint

他（胡適）的“科學方法”——所謂“大膽的假設，小心地求證”——他的“評判的態度”，用之于批判舊傳統是有力的，但是它無法滿足一個劇變社會對于“改變世界”的急迫要求。[11]

用漸進的方式來變革中國，無論國內的精英還是外國列強，都不可能允許。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胡適的自由主義理念并不適合于中國近代化的道路，這決定了其最終僅僅局限于一小部分知識精英的范圍，從而最終走向沒落。

三、胡適思想在近代化歷程中的意義

胡適的實驗主義和自由主義被歷史所拋棄，在當時救亡成為中國面臨的最大問題的情況下，走向式微是歷史的必然，其具有深厚歐美背景的西洋種子不可能在中國的土地上開花結果。但值得注意的是，在五四已經過去近一個世紀的今天，中國經濟已經經歷了高速的發展，但許多固有的思想文化與社會問題卻仍然沒有能夠得到解決。可以想見，近代思想文化和現代人的塑造這樣一個艱巨而復雜的工程，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

當前，我們正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就要求我們在堅持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的同時，還需要堅持吸收古今中外的優秀文化和思想。在重新回顧和審視胡適時，他對于一些問題的思考仍然能夠給我們以深刻啟示。首先，胡適對于個人權利的強調，是我們應該珍視的。胡適具有強烈的反封建意識，他提倡“健全的個人主義”，極大地肯定了個人在社會中的價值，這種“健全的個人主義”既主張個人的獨立思考，不迷信和屈從于權威，同時又強調個人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值得重視的是，胡適并沒有脫離制度的建設來談個人的自由，他認識到，要真正保證人民的自由，就一定要建立起穩定的民主政治，讓政權掌握在多數人手中，人民積極主動參與到國家及公共事務的管理中，從而實現人民的當家作主。胡適把個人的自由和國家的自由聯系在一起，無疑對于我們今天倡導民主、自由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其次，胡適對于變革的倡導，也能夠給我們以思考。胡適一直被認為是一個改良主義者，他反對革命，但卻并不反對變革。當前，我國正處于改革攻堅的關鍵時期，每一個人都必須要有一種積極進取的變革意識。胡適強調要關注社會中的實際問題，從解決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入手，在一個世紀前不適應當時中國迫切要求“救亡”的需求，但在今天卻無疑是我們急需面對的一個問題。胡適主張人民的民主權利、公民的個人權利、國家的法治建設、社會的復雜問題等等，都是一個前現代國家在向近代化過渡期間必須直面的問題，這些問題不可能依靠某個人或某一部分人就能夠在短期內能夠解決的，而只能是以集體的力量，輔之以堅忍不拔的改革精神，逐步解決社會發展中面臨的各種問題。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征程中，我們更需要抱定改革的信心，不驕不躁，直面社會發展中出現的各種問題和挑戰。最后，胡適強調“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無疑是當代社會應該認真審視的一個問題。胡適曾說：“異乎我者未必即非，而同乎我者未必即是……凡不承認異己者的自由的人，就不配爭自由，就不配談自由。”[12]作為改革開放后成長起來80后、90后，無疑更重視的是自我個性的張揚，但卻忽視了對一些公共意識的認同和對他人的包容。同樣，社會中人與人相處中的暴力事件，網絡暴力的層出不窮，確實也存在許多的不和諧因素。今天，當我們再回顧胡適的諄諄教誨時，無疑仍然能夠感受到其話語中閃耀著的智慧。另外，胡適對于社會責任的強調，對于處理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的關系，無疑都能夠給我們以深入的思考。

參考文獻：

[1][6]李羿君.論胡適的自由主義思想與中國現代化[J].中共樂山市委黨校學報.2011（3）.

[2][3][5]胡適.胡適論學近著[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8：496，497，500.

[4]張星久. 論自由主義知識論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意義與命運·以胡適所倡導的不可知論、懷疑論為中心[G]//啟蒙與世俗化·東西方現代化歷程.武漢：武漢大學出版，2008：339.

[7]蔣廷黻.中國近代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2.

[8]曹伯言.胡適日記全編（第5冊）[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110.

[9]胡適.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J].每周評論.1919（31）.

[10]李大釗.再論問題與主義[J].每周評論.1919（35）.

[11]余英時.重尋胡適歷程·胡適生平與思想再認識[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214-215.

[12]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胡適來往書信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35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