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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

2017-10-25 16:46:37呂襲明??
上海文學 2017年10期

呂襲明??

爺爺有時清醒有時糊涂,糊涂時他會盯著阿蟲的臉,問,你是誰?一會兒又問,阿蟲去哪兒了?說罷又死盯著阿蟲。清醒的時候,爺爺會對阿蟲說些他死后的事:那時,阿蟲還會記得他嗎?還會記起他來嗎?他的臉已不在阿蟲面前了,阿蟲又憑什么記起他來呢?再說,人到了那邊,成了魂兒,樣子也就改了吧?人活著樣子都在改,成了魂兒,還能不改嗎?爺爺的這些話,讓阿蟲找不出一句應答。自從前些年不慎摔倒后,爺爺腦中便留有淤血,因它作怪,爺爺有時糊涂得厲害,連話都很難和阿蟲說到一起了,各說各話各不相干,讓阿蟲心里難過。只有在說到笛子、捕云的時候,他才感到又和爺爺在一起了。

可這一次,爺爺精神很好,很快就認出了阿蟲。新買的助聽器也給戴上了,爺爺說阿蟲的聲音聽起來變化好大,不像他了。阿蟲說,助聽器都這樣,能聽清楚聲音就好。

說完了助聽器,爺爺又說起了笛子、捕云、捕云蒸包子。小時候,爺爺常常拎著捕云袋帶著阿蟲進山捕云。白洋布做的捕云袋,表面刷了桐油,一層又一層;在大太陽下,薄薄地刷上去,等它干了,再刷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直到連自己也記不清是第幾層了。捕云袋是那么長,都快趕上一條龍了。風從虎,云從龍嘛。捕云袋卷起來,成了一大盤,成了盤起來的龍。

到了深山里,爺爺把捕云袋張在山口,在袋口安裝一個精巧的木制風斗,有點類似農民選種時用的風斗車,木板箱里有一個手搖轉輪,轉輪上裝著木板葉片,風從一個開口進來,從另一個出去。不過爺爺的風斗要小巧得多。捕云袋和風斗都安頓好了,爺爺就開始吹骨笛。吹笛子干什么?招云。笛子一吹,大團大團的云朵就跟著來了,綿羊似的,擠擠挨挨,一陣亂拱。不過在阿蟲看來,山里云多,風多,風吹云流,哪里用得著笛子?沒有笛子,云團照樣涌來,一朵也不會少。

爺爺轉動風斗,云進去了,袋子逐漸鼓起來,越發像龍在吐納。龍尾輕輕擺動,袋子滿了,扎好袋頸,取下風斗,布袋頭尾相連,彎成一個圈,事情就成了。回到了家,布袋解開,放到了木案上,又變回一條臥龍。鐵鍋、蒸籠、云被風箱鼓進去了,在里面翻滾。回想起來,拿云蒸出來的包子,帶著來自大山深處、天上地下的不同尋常的清香……蒸包子的時候,爺爺會和他扯些陳年舊事:爺爺的師傅是誰,爺爺的師傅的師傅是誰,爺爺的師傅的師傅的師傅又是誰,像一串繞口令,聽得阿蟲頭皮發麻。好在,包子熟了……

這一天,阿蟲陪爺爺聽完明天的天氣預報,又聊了一會兒,突然,爺爺說,他想吃包子了。養老院的阿姨告訴阿蟲,爺爺經常獨自嘀咕,包子,包子。給了他包子,仍嘀咕個不停,讓她們不知道如何是好。也難怪,她們怎么會知道?這一天,爺爺突然對阿蟲說他想吃包子了。說過了一遍,又說一遍。嗯,就是那種……你記得吧?爺爺看著阿蟲。阿蟲點點頭,應下來。

從養老院出來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巷子里沒人,阿蟲順著墻邊走,正看著墻上新添的標語“替子女盡孝,替社會分憂”,后面一輛電動車忽地躥出來,嚇了他一跳:一個小年輕載著他的女朋友,牛仔褲腰上擠出一塊肉。電動車在巷口停下等紅燈,阿蟲慢悠悠走過去,發現巷口的監視器壞掉了,耷拉著,阿蟲矮身過去,沿著街邊公園走到大澤寺門前。

每天下午大澤寺前的花壇邊都聚集著附近小區的老人,打牌的、聊天的、跳舞的,街道辦也就把各種標語展板都擺放到這里:招募協警,科普預防煤氣中毒、老年健康生活十問十答、菊科植物觀賞指南。阿蟲估摸著郝珊還有一會兒才來,就自己先進寺里。

大澤寺原本是要收門票的,憑皈依證才能免票。而且,寺廟接待訪客到五點也就結束了。只不過,阿蟲算是熟人了,直接進去,也沒人說什么。走到正殿前,幾個居士正跪在蒲團上誦經,一個知客僧正在送走最后一批游客。不一會兒,殿里敲起了報鐘,聲音清越,僧房那邊起了動靜,兩隊僧人從門廊魚貫而出,晚課要開始了。

阿蟲逆著僧人的隊列,走進后院。客房上掛著止單的牌子,一個胖僧人正在跟一位女施主解說大師傅寫的幾個字的含義,阿蟲給他遞一個眼色,就走到中庭的蓮花臺前看水里的枯荷梗:水下的淤泥斑駁雜冗,干枯的莖稈影影綽綽,水面卻是平滑如鏡、光潔如新。阿蟲站了一會兒,正殿里就傳來誦經聲,是《大佛頂首楞嚴神咒》,聽了一會兒,胖僧人走了過來:呵,來啦,有事嗎?

爺爺想吃包子,你知道當年我家包子店那些家什現在去哪兒了?阿蟲問道。

那哪兒知道,怎么,你還要自己做啊?去隔壁買一點兒不就好了嘛。胖和尚努努嘴,隔壁包子店是市里有名的老字號了,以前是阿蟲家的,如今已經盤給了別人,不過招牌還在,生意也還是很好。

我想自己做,每個步驟,畢竟……阿蟲話沒說完,胖和尚表示理解。

說起來,他倆認識也有不少年頭了。半大不小的時候,有一陣,阿蟲常到寺廟來玩,胖和尚拉著他一聊好半天。相識是緣,相見是緣,再見,每一次再見,都是緣。方丈室里有一副對聯:“諸佛等慈父,人命如電光。”胖和尚對阿蟲解釋何謂生命如電光。電光一閃,人就沒了。還不止是一閃,是一閃,又一閃。每打一個閃,你就不是你,閃也不是閃了。那時的阿蟲,聽得迷迷瞪瞪,似懂非懂。這會兒,胖和尚說:你可以先去包子店里看看,不過我估計就算當年沒被清走,后來也該被店主扔了,一來新人新氣象,二來你爺爺當年那些家什也沒人會用。

你再幫我想想,還可能在哪兒?

胖和尚想了一會兒,說,要不去市失物招領所看看?據說當年清理街道的東西后來都被扔到那里去了。

阿蟲一怔,還有這地方?

我也是聽師兄提起,說是有這么個地方,不過知道的人不多,或許沒什么人撿到東西會交到那兒的。況且,你們家的東西,在垃圾站的可能性更大。胖和尚說完之后似乎覺得有些不妥。

阿蟲好像并沒有在意:謝謝,我抽空去看看,你知道失物招領所在哪兒嗎?

我也不清楚,我好久沒離開過這兒了。你自己找找吧,現在不是有手機地圖什么的嘛,據說一查就知道了。

阿蟲出寺廟的時候,僧人們已經開始繞堂了,急促的腳步繞著正殿前的小廣場,口中念著佛,阿蟲不得不從花壇里踩著泥出來,腳下滑滑的,走起路來都有些不像自己了。但是,什么才是自己呢?自己原本又是什么樣的呢?每時每刻,生命都在變化著,哪一刻才是真正的自己?

門洞側壁上掛著僧人前往某圣地學習交流的合影,一代又一代,旁邊是今年法師們講佛的時間表,香客們停車規定的通知,最后是牌位供養超度法事的收費標準,阿蟲拿手機拍了一張,覺得也許會用上。出門,一個中年女子從布袋里掏出一張光盤,似乎是傳教的,阿蟲沒接,橫過停車場,走出山門,門外一個看上去像乞丐的人湊上來,說,算命嗎?阿蟲也不言語,徑直向站在街對面的郝珊走去。

郝珊今天穿駝色呢風衣,圍一條墨綠絲巾,腳踩一雙高跟靴子,正在馬路對面笑著看他。阿蟲走過去,牽她的手,溫溫的一只臥在袖口的燕子。

爺爺還好吧?郝珊也是剛到。

這次還行,沒問阿蟲在哪兒。

呵,那好。

嗯,咱們先去吃飯吧。阿蟲說著拉了郝珊準備過街。

郝珊低低問了一句去哪兒,見阿蟲似沒聽見,也就沒再問。路上的車好多,阿蟲剛才就這樣徑直走過來,現在又徑直走回去,像一條溪流中洄游的魚,輕巧地劃過凸起的亂石。郝珊這樣想著,由著他拉著自己穿過街道、車流、小巷、人群、夜色,最后停在一家包子鋪門前。

素八珍的包子三對,蝦餃三對,薏米紫薯粥,浮生牛肉羹各一例——店員以一種特有的節奏復述著點菜單,感覺和隔壁的念經聲有些類似。郝珊點菜,阿蟲一直看著她的臉。

怎么來這一家?

這家還不錯。

這家是不是……?

是的,原先是我家的店,后來不做了。

阿蟲看著郝珊用手指去試探木桌上磨損的雕花和木紋,好像在撫摸一個老者的皺紋,又或者自己的陰囊。

喂!自己心里想想就好了,說出來招人煩干什么。郝珊嗔怪道,店里的燭光映照著她的臉,粉紅粉紫,好像是不小心被傍晚的霞光染的。

為什么來這兒吃?郝珊小聲問。

比較近,也比較熟。

不是吧,一定有別的原因。郝珊的聲音更低了,近于耳語。快悄悄告訴我。

阿蟲湊過去,低低地說,組織上交任務啦,我們要用原來的工具再做一次包子給爺爺吃。

郝珊聽完沒說話,看著阿蟲,好像要仔細檢查這句話的真實性,見阿蟲也沉默好久,她才開口道:你不是說那些工具早就不見了么?你難道以為他們還把它留著?

阿蟲指指桌子,這不就是我家當年的雕花桌嘛,他們也還在用,說不定還有別的東西在呢!

郝珊好像明白了阿蟲的用意,說,我去下洗手間,回來再說。

阿蟲看著郝珊的背影消失在兒時經常穿行的門洞,一時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誰。

自從覺察到爺爺因摔倒而產生的變化以來,阿蟲也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到自己的變化。或許他們彼此都在持續、悄然地變成別的人;直到有一天才突然驚覺,曾經熟悉的人起了變化,成了陌生人;再反觀自己,也已是面目全非,同樣陌生。面對無法抵擋的這一切,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自我的本質大概是難以弄清的。

郝珊回來的時候帶來了餐廳經理,她裝作外地專程趕來的媒體人,想要了解這家老店的由來。阿蟲趁機走進后堂,輕車熟路避開后廚的員工,走進自己的房間,或者說曾經自己的房間,現在的儲物間。窗子被糊上了,黑洞洞的,不過阿蟲并不著急,站定一會兒就會發現從門上裂縫里透進的微光。曾經的自己整夜盯著這條門縫失眠:縫隙里可以鉆進來任何鬼怪,阿蟲只需要一絲光線的變化就能想像出千種驚悚的幻象。而此刻,借著這點光亮他開始尋找老包子店留存的東西……

阿蟲出來的時候差點被后門洗菜的小妹撞個正著,原先后門外是寺廟的圍墻,如今不知怎么挖了一個大水池用來洗菜,阿蟲差點一腳踏進去。趁著洗菜小妹接電話的當兒,阿蟲溜墻根走了。打電話叫郝珊時,她還在跟經理以及幾個老師傅神侃呢。拎著師傅們送的包子出來,看見阿蟲正在路邊一家洗車店就著水龍頭洗手。

找到什么了嗎?

嗯,找到了一個,還沒找全。

老師傅您還沒吃飯吧?郝珊裝出還沒從臨時角色里出來的樣子。

沒有沒有,忙呢。趁阿蟲笑著,郝珊將一只煎餃塞進他嘴里。

等兩人在附近的月湖公園吃完晚飯,阿蟲掏出剛才在店里拿到的東西——一根舊舊的笛子。郝珊接過來,骨笛,試著吹一吹,吹不響,還給阿蟲。阿蟲拿起來,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一陣好風吹來,湖上的鴨子船搖搖擺擺,好像是在應和著笛聲。

干什么用的?郝珊的長發在風中飄拂,掃到阿蟲的手背,癢癢的。

呼風喚雨,莫敢不從。阿蟲輕輕地回答。

認真點!

再認真不過了。可以喚風,用來捕云。

捕云?

嗯,捕云蒸包子。阿蟲向她詳述了小時候和爺爺在一起的事。

郝珊聽完好像陷入了沉思,不知是在想什么,一時兩人無語,靜坐湖邊。傍晚的月湖公園依然熱鬧,除了來散步鍛煉的人,還有很多供養人:湖邊柳樹成行,幾乎每一棵都掛了供養牌,寫著供養人的名字和供養年限。供養人多是附近的老人,白天會結伴過來照料樹木,有時合影,晚上會過來乘涼,樹已經成為他們的一部分。互相比較長勢,說誰的樹和誰的挨著,又有誰誰去年去世了,子女還在養著那棵樹。看起來,他們和阿蟲的爺爺都有同樣的心思:如果到了那邊,成了魂兒,模樣改得太厲害,那就干脆記住一棵樹吧,樹的模樣,是怎么都不會太難看的吧?

要不要給你爺爺也供養一棵?郝珊問。

阿蟲以前也想過,供養一棵樹,讓一個人的生命發生某種意義的轉移,似乎是一種掙脫衰老的不錯嘗試。不過爺爺現在行動不便,供養一棵樹他也不能看到,更別說照料,感覺上會比較疏離。

郝珊想想也是,阿蟲的爺爺自從上次摔了一跤之后,腿腳也不如以前靈便了。

明天我去找捕云袋和風斗車,胖子跟我說當年那些東西如今有可能還在失物招領所。阿蟲說。

一定要去找那個嗎?郝珊看著阿蟲。

阿蟲明白她的意思。捕云,截留云氣,氣體,諸如此類,從前不是難事,現在就更不是難事了。環保工作者會定期檢查某一區域的云層、大氣。從采集到保存,都有了十分先進的設備:各式各樣的氣云采集器,各不相同的體積、耗電量、結構值。各種容量的鋁箔復合膜氣體采樣袋、聚氟乙烯膜采樣袋。硬質的采樣盒、采樣泵,也不用買,到哪里去租用一下,甚至直接購買上佳的云氣,不就可以了嗎?何必淘神費力,去找那些舊家什?

是啊是啊。阿蟲漫應著,心里卻生出一個念頭,頑石一般。

郝珊一時不再說話,若有所思。風依然從月湖上吹來,夜色更加深沉。

第二天午飯后阿蟲坐著輕軌來到市郊,窗外的樹木開始繁茂,行人減少,樓房卻是嶄新漂亮。路邊各種歐式小花園,以及一些農家樂,店主坐在門口曬太陽。柏油路寬敞但沒有車輛,人行道上到處是土堆,等待栽種樹木的坑洞一個挨著一個。

市失物招領所在一個建設中的小區里,玻璃幕墻,兩層樓,門口還有花籃,看上去像是新開張的商店。自動門敏捷地打開,歡迎阿蟲的到來。前臺穿著阿蟲不認識的新款制服,微笑著詢問來意。阿蟲說明是來找包子鋪曾經的器具,接著填寫了一張非常正式的表格,簽字,復印證件。

剛開始運行沒多久,一切都還在摸索中。前臺微笑著向阿蟲解釋。

做完這個流程,另有一個引導員從樓上下來,引領阿蟲繞到樓的后面。原來,后面是一個大院子,堆放著一些建筑材料,角落里一個老人正看著他的狗在沙堆上拉屎。引導員帶著阿蟲繞過防御工事一樣的石材堆,來到一座舊舊的房子前面。門上被附近的居民貼上了標語,好像是抗議之類的事情,引導員沒等阿蟲看完就推開了門,里面是黑洞洞的地下室通道。

附近居民和新來開發商的拆遷糾紛,與我們無關。引導員好像為了防止阿蟲多生枝節,先解釋了一下標語。

阿蟲走進房門,準備等眼睛適應一下黑暗的隧道。引導員“啪”地一聲打開了電閘,隧道里亮堂堂的,無數個燈管整流開始嗡嗡地工作,好像樂團里新的聲部開始第一次排練,小心地試探一下音準,隨后就收放自如地流淌起來。引導員一邊關上門,一邊指引阿蟲下坡。地面是水泥的,不過仔細看不難發現經過了精心的打磨,并不是從前那種防空洞的建造樣式。墻面似乎為了防潮鋪了類似油氈之類的東西,整潔適意。洞里的空氣只是有些涼,并不悶,感覺應該有空調系統換氣。引導員的腳步聲在前面好像比想像中要小很多,阿蟲趕緊跟上。

通過了一段向下的狹長隧道,阿蟲和引導員來到第二扇門前。門并沒有鎖上,而是虛掩著。引導員好像意識到自己上次忘了關門,作勢要把門關上,然后又回過神來把門拉開一點讓阿蟲進去。阿蟲謹慎地跨進門里。

門里是一個大大的房間,沒有開燈,但是空氣溫暖濕潤。阿蟲的鼻子對于濕潤的空氣尤其敏感,鼻腔里馬上就開起了討論會似的活躍起來。一種說不清的親切感慢慢從腳趾升到頭頂,眼睛也慢慢開始適應里面的黑暗,但阿蟲還是在等引導員開燈。

對不住,里面的燈最近壞了。引導員一邊說一邊遞給阿蟲一個冰涼鐵棍。

是手電筒。

橙黃的光線射出,空氣中好像有煙霧。光線向前,兩側原來都是高高的架子,上面整齊堆放著紙箱,大概是分類存放了各種失物。

引導員好像為了檢查空氣質量似的把手電筒的光柱在空中亂晃,阿蟲只好將自己的手電筒筆直地照向前方好看清腳下的路,乖乖跟在引導員的后面。等到引導員在一排架子前站定,阿蟲才從那令人有些暈眩的光柱中緩過來。

就是這一排架子上,你自己找找,看有沒有你的東西。引導員說完就站到架子旁,好像一個完成了自己演奏任務的定音鼓手,身體松弛,意志專注。阿蟲道了一聲謝就鉆進了架子之間的過道。

過道兩側的架子以遺失地點作為大類,遺失年代作為小類,最后標注以物品名稱。比如,解放路美之美理發店,1975年,運動鞋(右腳)。看上去像一個完整的藝術品標簽:《在阿爾勒的臥室》,1888年,梵高。嗯,阿蟲對這樣的標注感到滿意,所有在時間里遺失的物品都被珍而重之地存放起來,從某種意義上講,比它們曾經受到的待遇更好,更不用說比垃圾站里的同伴要好,就像一些從戰爭中幸存下來的孤兒一樣。

阿蟲順著自己熟悉的街道區域一路看過去:巨柳路、月湖路、南石街、墻縫兒小學……很多名字如今都已經變了,比如柳蔭大道、翔鳳小學。萬一那些不清楚原先地名的人來找東西,大概會找不到吧?阿蟲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來找舊東西的人都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吧,我們自己也是舊人,甚至可以被準確地安放在這里的某個紙箱里,比如:大澤寺街包子店,1983年,阿蟲(男童)。

阿蟲想像自己蜷縮在這里的某個箱子里,用手搖了搖,里面似乎被包裹得很好,完全不見響動,如羊水之中的胎兒。或許它們一直待在這兒是最好的,阿蟲心想,這里與其說是一個監牢,不如說是一個庇護地,一旦離開了這里,如果再次遺失,恐怕就不一定能回來了,至少會以完全不同的標簽回來:北郊垃圾場,2015,瓷器娃娃(頭部)。阿蟲身上突然起了激靈,感受到了裹挾著泥沙的時間之流,寒冷粗礪,不斷地把自己磨蝕成新的形狀,沒有任何特征能夠一直存留。標簽:時間之流,世界末日,阿蟲(待考)。

遠處傳來引導員指甲敲擊架子的輕響,響聲精確而克制地沿著架子傳來,好像在提醒阿蟲不要花太多時間去觀賞這里無關的藏品,趕緊尋找自己的失物。阿蟲從溫暖而濕潤的空氣中回緩過來,這里的時間之流毫無疑問是最慢的。不管怎樣還是要找到你們。阿蟲下定決心,開始尋找包子鋪的標簽……

引導員將大門鎖上的時候,阿蟲發現自己不經意把手電筒也帶了出來,引導員將手電筒隨手放在門后,鎖上了門。門上的標語露出來,“天理不容;寸土不讓。睡獅已經醒來。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堅持;堅持;勝利永遠屬于勇敢善良的劉莊村民!!!”阿蟲好像剛剛看了一場電影,結尾還有無厘頭的花絮:在陽光下醒來,劉莊,2015,村民(暴躁使用分號)。

坐上回城的輕軌,車廂里多是來這兒學完車回家的人們,三三兩兩,阿蟲坐在他的紙板箱上,前臺的姑娘用膠帶加固了一下,標簽也撕掉了,變成一個普通的紙箱,沒人知道它出生在失物招領所的地下儲藏室。再次路過歐式小花園、農家樂,店主和店員們在門口給筷子套上紙袋,人行道上還是挖開的土堆,等待栽種樹木的坑洞一個挨著一個。窗外的樹木開始稀疏,行人開始密集,樓房開始變得老舊,天黑下來,路燈亮起來,琥珀色,車門打開,人潮涌動,阿蟲抱著大紙箱被人潮推出車站,擠擠挨挨,回到了家。這一趟,收獲并不完滿:只尋回了捕云袋,還缺一個風斗車。

郝珊在沙發上睡著了,客廳桌上擺著阿姨做的幾個菜,蓮藕排骨湯一大盆,涼拌木耳,小半碗番茄雞蛋,剁成小塊的鹵鴨,還有一條蒸鱸魚,應該是郝珊自己做的。阿蟲輕手輕腳進廚房,盛一碗飯,微波爐里轉兩分鐘,叮地一聲,害怕吵醒郝珊,去夾了一點菜,就著在廚房吃完,又輕手輕腳去了書房。

箱子里的捕云袋已經檢查過了,阿蟲開始聯系會做木風斗的工匠,一邊在網上查閱最近一段時間的天氣情況,此外還有路線的確認。爺爺當年捕云的那片山谷現在成了國家森林公園,不過內部變化應該不大,網上評價大多是空氣清新但交通不便、游客步道還在建設中、行走不便之類的。看樣子游客不會太多,應該沒人打擾。阿蟲從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戶外鞋,已經很久沒穿了,在鞋柜里待了一年多,鞋底還有上次出門沾上的泥土,遙遠地區的泥土,已經干結,成了鞋的一部分,或者暫時成了鞋的一部分。

等這次穿完回來一并刷干凈。阿蟲尋思著把鞋放到客廳門邊。小時候和爺爺去捕云,在山上都是光著腳,腳底磨出厚厚的繭,隔著繭接觸粗糙干燥的卵石,會沾上石粉;若是踩到松軟濕潤的泥土,泥土會像海綿蛋糕一樣陷下去;如果是柔嫩服帖的草莖,則會滲出濕氣和汁水。現在,那些繭子,或者,帶著繭子的阿蟲,都去了哪兒呢?阿蟲坐在小板凳上脫下鞋,掰起自己的左腳板觀察,已經沒有了,沒那么厚的繭了,那種紋理清晰的硬殼。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呢?大概是高中開始去市里讀書的時候,每天穿著球鞋,坐在教室上課,偶爾跑步,爺爺依然在山里捕云,父母在市區賣包子。

在干什么呢?郝珊醒來,揉揉眼睛,攏攏頭發,看見阿蟲正仔細用手指甲掐腳底的繭。

搓腳泥,忙著呢。阿蟲抬頭看看郝珊,窗外發光的城市映照著她的剪影,剪影中五官朦朧。

東西找到了沒?

嗯,找到了,找到了一半兒,還缺一個風斗車。

那怎么辦?

我正在聯系木工,打算請人做一個。順利的話,兩周以后就可以進山了……你去嗎?

當然了,這還用問。

郝珊伸手擰亮臺燈,五官開始清晰起來:精致,月影下的山巒。這張臉和阿蟲初見那會兒已然不同。那時他們同在大學的電視臺,他扛著攝像機,透過鏡頭看著她做著各種采訪和主持:正午悶熱的教學樓、秋天金色的花園、傍晚人來人往的廣場、節日半價的小賣部、閑置空曠的社團活動室……背景不斷變換,好像還是不久前的事情,花朵就是這樣不經意地盛開。可是已經盛開的花,還是不是原先那一朵呢?

郝珊見阿蟲不言語,起身去洗澡。

衛生間傳來水聲,阿蟲拍拍雙手,起身從冰箱里拿出菠蘿汁和朗姆酒,又剪了幾片薄荷,隨便調了一杯,加上冰,坐在陽臺上一邊喝一邊出神。樓下看不見的街道不時有車輛經過,移動的燈光映在天花板上如日升月落周而復始。隨手拿起菠蘿汁的紙盒看一看,才發現明天就要過保質期了,不禁慶幸。

但是轉念一想,這菠蘿汁一過午夜十二點就會變成完全不同的東西咯?值得懷疑。哪有突然過期的菠蘿汁嘛,它只是在冰箱里一天天度過它的保質期,每一天都在變成不同的東西:離保質期結束還有三天的菠蘿汁、離保質期結束還有兩天的菠蘿汁、離保質期結束還有一天的菠蘿汁、雖然過了保質期一天但味道依然不錯的菠蘿汁……過期一個月被扔進垃圾箱的菠蘿汁……包裝破損滲入垃圾填埋坑底的菠蘿汁。阿蟲終究沒讓菠蘿汁走這條漸變道路。進入阿蟲身體并暫時成為阿蟲一部分的菠蘿汁,以及剛剛喝過不錯的菠蘿汁的阿蟲。兩者在不得不接受的漸變中都暫時獲得了不錯的定語,值得為此干一杯。阿蟲喝下一大口,想起爺爺在慢慢失去記憶,快要變成完全不同的人,自己也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漫山遍野地奔跑、腳底長著厚繭的野孩子。真要比較起來,可能自己的變化更大一些。這些變化默默地發生,直到突然發現時,有什么東西已經過期了。

阿蟲把這個想法告訴郝珊時,兩人躺在床上,街燈透過窗簾映在天花板上,窗簾隨風飄拂,光影如極光一樣波動。郝珊的頭發在幽暗中散發出奇異的香味,與前些日子不同,應該是新換的護發素的味道。

聽著阿蟲說話,郝珊一時走神,隔了一會兒,對阿蟲講起了特修斯之船,是大學里一個公選課老師講到過的——

特修斯之船出海遠航,途中每當有船體零件老舊損壞,船員們就制造新的替換,以至歸來時整艘船的零件都被更換了一遍。于是,問題來了,回來的這艘船還是特修斯之船嗎?以后,為了紀念航行中不斷拆換的新老交替,人們將替換下來的老舊零件又組成了一艘船,放進了博物館,叫做特修斯號。那么,到底哪一艘才是特修斯號呢?

郝珊說完看向阿蟲的眼睛,似在等著他給出答案。

的的確確,在他倆之間,說不清究竟是誰在影響誰,郝珊也著迷于這類談論。時不時還發起呆來,問阿蟲,哎,想過沒有,一年后的這個時候,咱倆會是什么樣子?還有,咱們會在哪兒?……或者,我們是在同一個博物館里,一個出,一個進,對面撞上了,卻認不出彼此來了,有這可能嗎?……一邊說,又一邊發起呆來,臉上顯出一點憂戚之色。

可這會兒,阿蟲把頭埋在郝珊的頭發里,那是不是一叢海藻?特修斯之船。天花板上的極光正在提醒阿蟲,這會兒,他們是在北極圈內航行,夜里微涼的海風送來郝珊的發香。沒錯,他們是躺在更換過的甲板上,光滑而密實,拿手敲一敲,聲音厚重。黑暗中還有油亮亮的兩塊礁石。逝去的船員被沉入海藻的森林,那里是黑暗濕潤的失物儲藏室。特修斯號選擇了兩套定語,最終有了不同的歸宿……航行歸來,阿蟲一時又想起了爺爺,爺爺的那些舊家什,真的不如環保員的好使?風從虎,云從龍啊,那個桐油布袋,是布袋,可又不只是布袋啊。笛子也不是完全無用吧?憑了它們,爺爺和他的師傅,爺爺的師傅的師傅,爺爺的師傅的師傅的師傅,一代又一代,憑著它們,他們也就永遠不會失散,不會彼此認不出來了吧?

兩周很快就過去了。周末,清晨,人們都在熟睡,道路暢通,一切安寧。

不到中午,阿蟲和郝珊就到了森林公園大門,只有兩個穿背心的老人在推著割草機修剪門前的草坪。停好車,阿蟲從后備箱里拿出兩個碩大的登山包,其中一只裝著盤成一卷的捕云袋,另一只裝著過夜用的帳篷等物什。另有一只紙板箱,里面裝著一個竹風車。木風斗變成了竹風車,想必爺爺不會有什么意見的。爺爺從前說過,竹風車也是一樣,只不過費時多一些而已。工匠善做竹風車,阿蟲也樂于略作改變。只是這樣一來,他們有可能需要在山里過夜了。兩個人,各背一個登山包。阿蟲一手提了紙板箱,一手牽了郝珊,看上去完全是剛踏入社會趁周末來熱愛生活的上班族。

經過閘機時刷一下年票卡,阿蟲瞄了一眼門衛,他在用手機看著電視劇,根本沒抬頭看他們。

進門右手邊有地圖可自取,郝珊隨手拿了一份,阿蟲雖然熟悉這兒,不過也指不定有什么變化。還是拿一份的好。

前山有一部分石階已經修好了,阿蟲他們很快就登上山頂。山頂立著一個亭子,三個工人正在打磨游客刻在柱子上的字跡,看樣子準備重新刷一遍漆。阿蟲和郝珊在旁邊吃了點東西算作午飯,就沿著山脊繼續上路。

陽光從頭頂灑下來,天上的白云像鯨魚一樣緩緩游動,時而遮住太陽,時而露出。山脊走到一半就沒有修好的路了,事實上也不見有要繼續修的意思。前路上的草比較密,阿蟲一邊開路,一邊叮囑郝珊小心腳下。阿蟲還小的時候,村里人常走這條路,那時并沒有這么密的草。被踩實的路上每一個凸起的土包,嵌入的石塊,阿蟲都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只能依稀看出曾經有路的影子了。這樣跌跌撞撞直到下午三點才登上第二座山頂。休息了一會兒,阿蟲辨認一下方位,帶著郝珊從一條不起眼的小路彎進山谷,山谷中一條河流在樹林中隱約閃著光。

等阿蟲與郝珊布置好捕云袋,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兩人趕緊趁著最后的亮光搭好帳篷。阿蟲觀察一下天空:準備歸巢的鳥群如薄紗一樣在空中飄動,西邊的云燒得彤紅,但四周靜靜的,云層如羊群一般擠擠挨挨,時而融為一體不分彼此,時而四散奔逸幻出新的形態,從來沒有一刻停止過變化。阿蟲對天氣感覺滿意,就吹響了骨笛,笛聲在山谷中回蕩。

風起。風緩緩地吹起來,天上的羊群也隨之向阿蟲他們所在的山谷挪動。樹葉開始搖晃,草尖開始顫動,郝珊坐在帳篷口的野餐墊上吃著晚飯,阿蟲繼續觀察云層的動向。

不一會兒,風開始變大,帳篷鼓動,云層進入山谷。近看云層,好像一頭白色的巨獸。阿蟲想起小時候,爺爺有一次獨自捕到一團特別大的云,就請村里人一起幫忙,把一只鼓鼓的、特大號的捕云袋拉到了包子鋪。大澤寺附近的居民都來看稀奇。直到多年以后,人們都還記得那件事,一傳十,十傳百,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傳奇。人們說,那團云因為太大,又被困在袋中太久,隨后就慢慢死去了。這一死,不僅弄得拖著經過的地面上全是水,而且它從包子鋪里散發出來的霧氣,讓整個街巷都陷入了純白的昏暗中。再后來,死去的那團云在巷子里化作水流進了排水溝,但霧氣好久都沒有散開去。因為這件事,街坊們把阿蟲的爺爺看成是個怪人,一個不吉祥的人。可爺爺照樣我行我素,直到摔跤中風之后,一時又找不到傳人,這才把包子鋪轉了手。

當時阿蟲很難明白爺爺為什么要捕這么大一團云回來,蒸包子肯定是用不上的,而且必然會給街坊們帶來不便。不過那時候阿蟲已經不住在鄉下,爺爺一個人捕到了如此大的一團云,一定很想給人看看。或許他當時也突然意識到什么東西快要過期了,想要挽救一下,不想讓事物失去一個美好的定語,哪怕只是一個稍縱即逝的定語,隨后便是純白的昏暗。阿蟲回過神來,發現周圍已經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于是吹響骨笛減小風勢,摸索著回到帳篷,和郝珊躺進睡袋,準備在云中度過這一晚。

夜里郝珊醒來,聽見帳篷外有雨聲,她叫醒阿蟲,阿蟲仔細聽聽,只有細微的水滴聲。那是云的自然死亡,我小時候也注意過,不過不礙事。阿蟲輕聲道。

只是,這樣安靜的環境里,一旦你注意到了什么響動,幾乎不可能再忽略掉。郝珊仔細聽了好久,那水滴聲雖然細微,卻從四面八方傳來,自己身體似乎也起了共鳴。大概萬物都在緩慢地死去吧。郝珊看看身邊安然入睡的阿蟲,均勻的呼吸聲好像不受任何影響。看了一會兒,安心了,于是睡去。

第二天郝珊醒來,外面已是陽光普照,帳篷內外都結著水珠,亮晶晶的。一夜過去,阿蟲見袋中已經裝滿了云,便取下風車,收緊了袋口,驅散了多余的云。兩人收拾一下,吃完早飯,就開始返程了。返程的路雖然帶著云,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反而輕快了很多,等他們又回到山頂的亭子時,發現柱子已經被粉刷一新,還有些黏手。下山來到公園門口,草坪也修剪得整整齊齊,只是門口的門衛不在。阿蟲把捕云袋連同云一起放進車廂,又確認一下沒有漏水,就開車載著郝珊回了家。這個周末,算是把云弄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阿蟲要去張羅其他的材料,郝珊見他每天忙進忙出,廚房里堆放著各種調料,冰箱里塞著各種肉類、蔬菜。每天夜里睡覺,郝珊也都能聽見那云在捕云袋中滴著水,啪嗒啪嗒,好像是一個隱秘的計時器,在記錄著某些未知的變化。

終于在周五阿蟲把一切準備停當,開始試著蒸包子。郝珊下班回家,廚房里滿是蒸汽,看上去好像神仙洞府。阿蟲趁著等待的空閑在窗臺上澆花,花是先前從爺爺家搬過來的。養老院不讓帶花,阿蟲收拾房間的時候看著覺得讓它們自生自滅太可惜,就搬了回來。可是不太會養,只能隔幾天看著情況澆一點水,也不敢澆太多。花開得不好,有幾片葉子還綠著,只能算是吊著一條命。

吃過飯沒?郝珊問。

還沒呢,晚上吃包子吧,我今天先試蒸一下嘗嘗看,快好了。阿蟲用濕布擦凈葉片,剪掉枯枝,花木看上去多了一些生機。

包子蒸好了,郝珊迫不及待地揭開蒸籠,蒸汽散開,迷迷蒙蒙,白霧中只見幾個潔白透亮的包子躺在松針上,下面還有那潔白的云。郝珊也顧不得燙,用筷子夾起一個,湊到嘴邊吹了吹就咬下一口。面皮非常松軟,感覺質地與其說是面皮,不如說更像云,而且聞起來有一種奇異的清香:松針的氣味,柏樹葉、香樟葉、銀杏葉……或者還有清溪的氣味,溪邊毛竹和金銀花的氣味,混合著夏天雨前空氣中的味道;鳥兒在空中低飛,留下一道印痕;天上烏云黑壓壓一片,地上山林、植物,成了包在里面的餡兒;黑暗中的閃電撕開包子皮,照亮這皮里的世界;雨開始落下;鮮嫩的、甜香的、綿密的、油潤的、辛辣的,各種味道越來越急驟地敲打著味蕾,各種味道如旋風一樣倏忽而來,倏忽而逝,變化無常,好像一桌匆忙的盛宴;霸道的服務生將每樣菜匆忙地端來,不等人吃第二口,又端走;客人們徒勞地抗議,卻又只能盡力去品嘗眼前的菜,各種味道交織在一起,盛大而短暫。等郝珊從味覺的風暴中醒來時,一個包子已經吃完了,口中只留下雨的味道。

真的和現在那一家不一樣!郝珊興奮地叫阿蟲也來嘗嘗看,阿蟲走進廚房,看了看鍋里的包子,神色失望地嘆息:失敗啦。

這包子單是外觀就和他小時候所見不同,或者說,差得遠了。郝珊一邊吃著一邊說:很不錯啦,我覺得很好吃。

阿蟲笑著搖搖頭,兩人站在廚房里把剩下的包子吃完,阿蟲又小心地把云蓋好,道,可能還要再試幾次,我再摸索摸索。

原本準備明天去看望爺爺,由于包子沒有成功,阿蟲準備推遲幾天再去。給養老院打電話告知了一下,養老院那邊說已經代為通知到了。阿蟲安下心來,去廚房看看鍋里的云:被蒸過的云,散去了外圍稀薄的水汽,看上去更加潔白,不過因為在家中待了一周,明顯瘦小了好多,看上去病怏怏的。阿蟲有些擔心它活不長,于是把它放出來,放在陽臺上。被放出來幾天的云,似乎因獲得了自由而回復了些生機,時常懸停在花木上,似乎打算下一陣小雨;果真能那樣,阿蟲也樂得不用澆水和擦洗葉子了。

就這樣又過了好幾天,阿蟲每天試著蒸一次包子,也不在乎到底能不能還原當初包子店的味道,蒸完就當作晚飯和郝珊兩人吃掉。直到又一個周五晚上發好面,周六阿蟲起了個大早,包好包子,餳好,上籠,裝上云開始蒸。此時的云,已經完全不是山里的模樣,變成了銀色,發著光,也不見流動,靜靜躺在鍋底,大概是云的本來面目吧。阿蟲見鍋里燒開,一切妥當,就去客廳歇息一會兒。郝珊還在睡覺,昨天說好她今天也要去,一會兒再叫她。這次無論是否成功,都要拿去給爺爺嘗一嘗。

阿蟲看看外面的天,清晨的天空,帶著微微的粉色,看上去是個晴朗無云的日子。換作從前,這樣的日子,阿蟲就不用和爺爺去山里捕云,可以隨便去哪兒玩上一整天。這樣的粉色以前似乎也見過,只是一時想不出是什么時候了。產生這樣的即視感大概是因為休息不好吧?最近忙著琢磨蒸包子實在是太累了。阿蟲歪在沙發上,本準備翻翻雜志打發一下等待的時間,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睡夢里阿蟲緊跟在爺爺身后,牽著他的衣角害怕走散,四周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兩人摸索著走進山谷,爺爺轉過身來,皺紋滿面,吹響笛子,笛聲響徹山谷,風卷走了皺紋,白云也奔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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