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絕望中創造美

郭益

【摘 要】《4.48精神崩潰》直面當代社會中人們精神痛苦掙扎的現狀，作家試圖揭開人性中溫柔善良的面紗而直擊人類世界中血腥可怖的真實場景與社會現實，以極端的道德勇氣來呼喚人們的良知。

【關鍵詞】直面戲劇；精神崩潰；絕望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18-0026-02

第四屆天津曹禺國際戲劇節暨第七屆林兆華戲劇邀請展劇目《4.48精神崩潰》于2017年6月1日、2日在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如論講堂如期上演，作為天津市政府高端演出補貼項目，本次演出單位是波蘭著名現代劇團波蘭華沙多樣劇場，并由該團導演格熱戈日·亞日那創作。

一、凱恩與“直面戲劇”

1999年2月的某日，英國著名戲劇家薩拉·凱恩在寫完《4.48精神崩潰》后一周在醫院衛生間內自縊身亡，其創作劇本《4.48精神崩潰》成為絕筆。凱恩在其短暫的28年中留下了不同凡響的五部作品：《摧毀》《菲德拉的愛》《清洗》《渴求》和《4.48精神崩潰》。凱恩的作品赤裸裸地體現出當代社會中人們的精神崩潰、血腥暴力、種族屠殺、死亡、戰爭恐怖、性虐待和吸毒等現象與問題，作家試圖揭開人性中溫柔善良的面紗而直擊人類世界中血腥可怖的真實場景與社會現實，以極端的道德勇氣來呼喚人們的良知。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凱恩的作品以其鮮明的個性獨樹一幟，推動英國“直面戲劇”的興起，其本人也成為“直面戲劇”的代表。

對于“直面戲劇”，美國導演德米特里·特羅揚諾夫斯基曾形象比喻，“就是用刀割破動脈，讓你看到我的血；割掉皮肉，讓你看到我的骨頭。”①即透過現象看本質，直擊人性深處靈魂，直面血淋淋的現實，以此看清事實真相與本質，救贖自己的靈魂，澄凈人的心靈。

據醫學研究人在凌晨4點48分時人的生理上最容易產生精神錯亂而崩潰自殺。在患憂郁癥的那段時間，凱恩本人也曾多次在該時刻醒來，他發現在4點48分這個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醒來時分卻讓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清醒，精神的壓抑與抑郁似乎突然全部消失了。劇中的悖論就在于精神崩潰狀態下的清醒時刻，而對外部世界而言，此時正是錯覺最強烈的時刻。很多人將該作品看作是凱恩因抑郁癥而身心病痛的反映，但她哥哥西蒙·凱恩認為這樣表述是狹隘淺薄的，這限制了對作品深刻含義的詮釋和理解。凱恩的作品遠超個人痛苦的表達。導演麥克唐娜也強調不應把作者和作品混為一談，她的作品可以看做是一種心態的表述和呈現。

二、絕望與美

《4.48精神崩潰》借鑒了歌德的小說《少年維特之煩惱》中一位少男因失戀而自殺的故事，描寫一位患抑郁癥的姑娘自殺的心理體驗過程。有別于傳統意義上的戲劇作品，該劇極富后現代主義戲劇特征，被劇作家本人稱為是“極為個人”的作品。②

幕起，一個冗長的停頓后角色拋出了一連串提問“你有許多朋友，你給了你朋友什么使他們這樣幫你？”“你給了你朋友什么使他們這樣幫你？”“你給了什么？”……在每個問句后演員都有一個長長的沉默，似乎是在拷問觀眾，隨后劇中人開始陳述自己的精神狀態“我悲哀……我深感前途無望并無藥可救……我厭煩一切不滿一切……我是個徹底的失敗者……我有罪……我在被懲罰……我寧愿殺了自己……我過去能哭但現在已無淚……我對別人失去了興趣……我不能做決定、我不能吃、我不能睡、我不能思想……”一連三十多句的自我表述，表達了角色精神極度壓抑和焦慮的狀態，且這種狀態正在逐漸加重，欲吞噬她的整個身心，之后一堆雜亂無序的數字出現，象征著敘述者混沌即將崩潰的精神狀態。劇中人承受著巨大的精神折磨，在“偷生”與“求死”的掙扎過程中，各種各樣的人都企圖說服她，但最終她選擇靈魂的泯滅來結束這一切。

該劇有著極其鮮明與獨特的戲劇特征，首先它是一部非線性戲劇作品，整劇沒有完整的故事情節、矛盾重重的事件、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沒有時間、地點，甚至沒有明確的角色和對白，全劇只有朦朧詩般的語言，乃至醫療對話、臨床記錄、心理術語、數字排列等。其次該劇劇本更像是一部無格律的長詩，該劇詩歌般地語言風格，向人們展示出一個劇中人被苦難困擾著的靈魂所流淌出的思緒，詩行間透出的盡是痛徹心肺的憂思與憤怒，從詩句表達的意識中，可看出主人翁患自殺抑郁癥而住院治療。

最后是戲劇解構的處理，劇中的形象被從人物的持續性中分裂出來，赤裸而真實的直接展現人物的內心和思想。整部作品用語言和想象展現一種現實與精神世界的模糊邊界，展示身處其中之人的體驗。

該劇呈現的不是一個故事，是一種思緒，是一種飽受壓抑和困厄的靈魂所流淌出的思緒。也是一種情感的宣泄，以此尋求自我救贖與精神的治療。劇作家凱恩刻畫的是自我尋求之旅中的精神創傷，傳達的卻是創傷痛苦背后的愛與希望。

三、導演與處理

本劇的導演是波蘭知名舞臺劇導演格熱戈日·亞日那。自1998年起，他擔任TR Warszawa劇團的藝術總監，這是波蘭最頂尖的劇團之一，2006年他晉升成為劇團總監。2008年8月，《4.48精神崩潰》在愛丁堡國際戲劇節期間上演。

導演根據自己理解把將原劇進行重新的梳理、切割、安排，把原劇本中散落于段落間的成串數字轉化為倒數，并在舞臺上客觀呈現，包括醫生的吼叫、混亂的性愛、老人蹣跚的繞場踱步、移動的玻璃墻、橫亙的手術臺等、配以音效強烈的刺激觀眾的神經和感官。對于凱恩這部極度痛苦之作的舞臺呈現，亞日那的目標是“在絕望中創造美”，使我們看到的是一場不妥協的、自傳式的嘗試，它盡力地通往凱恩那晦澀、極簡的散文詩篇。導演尊重原著當中那沉重的孤獨感和絕望心態，并使得觀眾置身其中，感受人物自殺之前精神絕望的無助心境和痛苦感受。這是一場撕裂人心、挑戰底線的震撼演出，將人類心靈最幽暗底層的痛苦一一呈現。

此外本次演出中，矗立于舞臺中大鏡子的使用很好體現了身體和思想的不一致、不統一，精神病患者往往感覺自己的行動與思想不能一致，甚至相背離，好像受兩個不同的人支配一樣，表現了精神病人經常提及的雙重（鏡面）觀點。此外鏡子還是一個交流工具，加強角色與觀眾之間的對話與表達。

《4，48精神崩潰》強烈表現出人在精神壓抑下的痛苦、掙扎，以及苦苦尋求如何突破自我而蛻變，表達出創傷痛苦背后的愛與希望。“記住光明并相信光明”，這是劇中的詞句，以此來激勵人們更勇敢地面對生活。

注釋：

①魯小艷，李言實.接受還是對抗——訪《4，48精神崩潰》導演及主演[J].上海戲劇.2015（8）.

②胡開奇.薩拉·凱恩與她的“直面戲劇”[J].上海戲劇學院學報.2004（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