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瑞豐
研究歷史無非是研究“變化”貳字,變化愈大者愈能激起史學家之興趣,進而視那段時間為歷史之重筆,研究得愈加透徹深入,這也就是為何遠古之歷史可以濃縮為幾萬年一個時間跨度,而近代之歷史經過不到百年就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以前著變化甚慢,而后著變化愈快也。而中國之歷史,其變化甚大者,于筆者看來,中國“1840—1949”年的這段歷史就是其一,中國擺脫了所謂的“王朝循環論”,而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一輪新的新陳代謝。
“新陳代謝”本意指機體與外界間物質能量交換,以及生物體內物質和能量自我更新的過程,將其用在近代中國的變化上,筆者認為包含有這三層含意:(1)中國與外界的交流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2)新陳代謝能代謝掉身體不需要之物,表明近代中國的變化是進步的,擺脫了之前一些壞的積習,(3)只要是一個生命體,則其必然處在新陳代謝的過程中,說明中國作為一個有機的生命體,其變化乃為歷史必然。
那么究竟新陳代謝了什么?以筆者的水平尚不足以全面地論述,而分經濟、政治、文化來談也未免過于困難,切入口過大,所以,筆者僅就自身感觸較深的幾個方面來談一談。
一、社會中各個力量的變化與作用
文章主要闡述“士、農、工、商”這四種力量。讀者應明悉,中國的階層肯定不止只有這4個階層,如還有醫生、宗教有關的人士等。但這4種力量無疑是近代中國新陳代謝的關鍵力量。
士,是古代中國一直被緊緊套在一套套政治框架下的力量,借著“中國數千年未有之變局”掙脫了束縛。以前,大部分士的目標就是做官,求得榮華富貴,士在隋朝以后可以通過科舉考取功名,謀得做官,但隨著1840年鴉片戰爭打開了中國的大門,士實現目標的途徑逐漸消失。1902年,清朝廢除科舉制;1912年,辛亥革命結束了中國最后一個王朝——清王朝的統治,一些迂腐的士原以為民國依然可以按照舊套路行事,可是他們錯了,1912年后的中國被袁世凱的卑劣行徑搞得烏煙瘴氣,儼然成為軍閥們互相爭奪權利的戰場。倘若說1895年的甲午海戰喚醒了少部分知識分子,使其之后成為改良派和革命派來挽救中國,那么1912年辛亥革命后,則是以殘酷的現實擊碎了守舊的知識分子的美夢,促使他們同那些先覺悟的知識分子合成一股救國之力,拖著早已奄奄一息的中國奮力前進。
知識分子作為挽救中國的領導力量,擁有當時中國最先進的思想,最清醒的腦袋,他們從以前麻木、迂腐的“被統治者”逐漸承擔起了“領導者”的擔子,他們從想著如何做官到想著如何救中國。其地位與思想意識隨著這場變局發生了重大改變。
工、商,若說士為船上的舵手,那么工、商階層乃是船上的技術工作人員,抑或是物質基礎的提供者。需要注意的是,此時工商階層的地位早已不像從前低于農民了。隨著中國被迫卷入世界市場,西方的經濟、軍事侵略,使我們意識到了商業與工業的重要性。之前,之所以農業被歷朝統治者重視,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糧食是當時戰爭勝利的一個關鍵因素,若后備糧食不足,則軍隊的戰斗力就會大打折扣,這也是軍屯制出現之原因。可到了1840年后,中國人逐漸意識到吃飽了,有殺敵之心在面對洋槍洋炮時并沒有什么作用,我們需要的是先進的武器與技術,以及充足的資金,這就促使了1840年洋務運動的開始。1895年后實業潮的興起,以及其他一系列活動,使工、商之地位變得日益重要起來。
農,除開舵手與技術人員,中國這條大船上存在最多的,乃是一群群水手,即農民階層。對于近代中國社會的一系列變化,他們是反應最遲鈍、最真實的一個階層(這只是階層之間的比較,并無考慮到地域差異性),只有當西方列強的侵略真正地影響到了他們的生活、利益時,他們才會感到憤怒進而發起抵抗,他們之中大多數人站出來的原因,并不是抱著挽救中國的決心,而可能僅僅是因為沒有飯吃迫不得已地站了出來,所要求達到的也只是能讓自己吃飽飯,過上平穩的生活罷了。可殘酷的現實并沒有如他們所愿,遂使他們愈加憤怒,變成了中國之變化中的泥石流。這股泥石流的力量是巨大的,但巨大不一定代表它是好的,它缺少一種更高的信念,一種更科學、更清晰的指導思想,所以有些時候這股泥石流從某種角度上而言反而延緩了中國近代化的進程,譬如義和團運動,除開積極作用,其破壞鐵路、砸毀教堂等行為可謂是極愚昧、極無知的,對社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從無限的無知到有限的有知,農民階層的小農生活隨著近代化逐漸消失,進而轉化為推動中國新陳代謝的一股洪荒之力。但究竟如何才能讓這股洪荒之力發揮出最大的積極作用呢?仍值得我們思考。
綜上,近代中國社會的各個力量在其中國近代化進程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發揮著不同的作用,需要注意的一點是,這些扮演角色的人群是流動的,不是固定的,士會變成商,農會變成工,這是一種正常的現象,因近代中國不同階段的狀況而發生改變,突破了古代“士之子恒為士,農之子恒為農”的基本格局,進而使它們之間的關系變得更為緊密。
二、中國的民主意識
民主究竟是什么時候出現在中國的?實質上,這個問題本身就存在問題。“民主”一詞乃是西方的上層產物,其出現和發展早期都在西方。而若問民主何時出現在中國,乃是將西方之物硬生生地強加在中國之上。由于中國本身接觸“民主”的局限性與模糊性,我乃之后文中將其稱為“中國式民主”。
那么,中國式民主是何時萌芽的呢?1840年后,隨著近代化的起步,早期的中國知識分子從外國人的口中聽到了“民主”一詞,林則徐、鄭觀應都在他們的文章中寫過“民主”,但由于當時的社會環境,民主并沒有引起較大的反響。直到清末立憲,革命派看到了清王朝改革的局限性,想通過革命推翻它,取消帝制后,“民主”才真正登上“大雅之堂”,作為所謂的治國良方。1915年的新文化運動,陳獨秀等人更是以“民主、科學”的旗幟給傳統文化造成了一次猛烈的沖擊。
但那時的人們真正明白什么是“民主”嗎?處于社會中下層的百姓,筆者認為是全然不了解的。或許他們只知道“民主”這個東西是能救國的好藥(其時那是并不是),而不知其的主體包括自己,不知其怎么運行,不知其……,就連提出民主的人,也只是所謂的“紙上談兵”,將民主融進社會,使其得到良好運行的困難度是那些統治者和知識分子不曾想到的。在當時,它是一種烏托邦化的制度,認為其百利而無一弊,殊不知它也有缺點。論其在中國實行的困難,筆者認為主要受以下兩方面的影響。endprint
(一)當時中國的環境
救亡是當時中國的主要任務與呼聲,它壓倒了新文化運動的啟蒙,勢必也將壓倒民主的施行,使民主并不能完成救亡的使命,抑或說,真正的民主不可以。真正的民主是個體化的,它關注的是“人”的權利,而當時(1912年后)面對著西方列強對中國的壓迫,“人”的權利是無法被實現的,我們要思考的是如何將中國變為一個強大的國家,而當時中國追求的強大只是物質上的,這便更與民主的實質拉開了距離。在筆者看來,當時的中國最需要的是有一位英明的領袖,使中國脫離西方列強的魔爪。
(二)中國的傳統
自古以來,儒家文化是中國的主流文化,它根植于每個人的心中。儒家文化從某一方面講,推崇專政,它倡導的是要有一個英明的皇帝,精心地治理國家,施行仁政,從而使百姓過上好的生活。它不需要百姓自由發表意見,也并沒有給予百姓這些權利。其“民本”思想與“民主”思想大相徑庭。
由于民本乃非民主,所以使中國中下層的百姓幾千年來根本未曾擁有民主權利,也未曾受過思想方面的訓練,形成了只會接受、聽令的“奴性”,若現在真要實行民主,讓百姓發言,讓他們來提建議,首先,他們敢不敢擔,愿不愿意提尚待考證,其次若是提了,建議的質量怎樣,有沒有可行性,答案又是顯而易見的。
綜上,中國的民主意識是在無比困難的環境中萌芽的,對其概念也頗為模糊。“中國式民主”本身就意味著民主在中國的發展必定會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阻撓與影響,也預示著“德先生”在近代中國這一輪新陳代謝中發展的困難。
由此略可見,中國近代化是一個無比浩瀚的工程,其新陳代謝之物也是頗為復雜的。那么,我們究竟是如何進行新陳代謝的呢?近代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究竟有哪些特點?“強迫而非自主,局部而非整體”是筆者對近代化特點的一個宏觀感受。以下本文就著重陳述一個方面:局部而非整體。
三、社會中不同的人群與地域
對于同一種變化,不同的人群對其的反應是不同的,中國近代發生的種種對各人群的影響當然也有所不同。譬如,清朝末期立憲改革,這在歷史中可謂是一個重大事件,但事實上,這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對于上層的統治階級及知識分子來說,這關乎中國的危急存亡與未來走向,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這場改革引起了他們意識形態與行為方式的巨大轉變。但對于下層百姓來說,或許有些人根本就不清楚立憲的意思,也不了解立憲改革,他們接受的只是一些條令而已,其意識形態并沒有受到影響,這對于他們來說,又何以稱為大事呢?
在中國近代化的前進路上,各類人群是脫節的。由于中國社會結構的復雜性,致使新陳代謝的作用對于某類人群是巨大的,而對某類人群卻幾乎保持原樣。對于不同地域,道理也同樣,東南沿海城市的新陳代謝速度必定快于那些西北內陸城市新陳代謝的速度。
四、物質與思想
中國的近代化是走了幾個世紀才能走完的路,這也暗示著它對于舊中國的改造也必將只是局部的,而不能面面俱到,十全十美。其中,物質的改造與思想的改造,在筆者看來,就是脫節的,局部而非整體的。
機器與新技術的大量使用無非是中國近代化物質上的一個重要改變,汽車代替了人力車,電話代替了郵驛,鐵路便捷了交通運輸,而這些技術與機器,大部分都源于西方國家進行的工業革命,而我們則是名正言順地“竊取”了他人的勞動成果。工業革命之所以會在西方開始,前提條件就是他們有一套完善的政治體系,一個安定的社會環境;一群勇于探索、改變的人,而這些因素的根本之前提乃是思想,經濟上的思想,政治上的思想,科學上的思想……,而中國卻正好反了,先有器物,再有制度,進而才形成好的思想,洋務運動的失敗就是此種狀況的真實反映:“制器而不先制思想”,這種現象的發生與上文所說的另一個特點有關,即強迫而非自主。
其實,器物的改變在當時的中國已經非常艱難,它受到中國傳統迷信文化的阻撓,至于好的思想,不同領域(特別是文化)的思想,則更無法良好地發展,哲學、藝術等被拋棄在了一邊,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它們為政治服務的意味。
一個社會的正常發展,理應是思想與物質同步地發展,例如戲劇與劇院,只有戲劇有了一定的發展,人們的審美需求發生了改變,劇院的一些設計才會改變,也可能相反,但它們必定是作為一個整體同步發展的。但反觀近代中國的新陳代謝,則出現了不可能之可能,乃物質與思想脫節,物質發展了而思想卻幾乎滯后不前,為什么呢?主要是近代化留給中國的時間太少了。
五、啟示
“安穩就是動亂,動亂即是安穩。”這場新陳代謝標志著“西方”這只烏龜的勝利,而“中國”這只兔子卻失敗了,這是一場代價最大,耗時最久,最為深刻的現實版“龜兔賽跑”。
《全球通史》的作者斯塔夫里阿諾斯曾表達過:“國家的發展快慢,很大程度上決定其與外界交流的程度。”這句話本是說明歐洲與美洲發展快慢的原因,但也同樣適用于中國。之前中國的強大、安穩與繁盛不僅因為出色的中國人,也因為出色的外國人,但當中國變得強大、安穩后,人們便忘記了這點,開始閉關鎖國,不思進步,難免會有一場血雨腥風的洗禮。
當中國的局勢變得安穩的那一刻,動亂就已開始萌芽了,自己強過別人意味著生存壓力減小,向別人學習的欲望和動力也便開始減少,可這會給別人提供超越的機會,總有一天會引發動亂。動亂的爆發決不會是偶然,它是一個緩慢、持續積累的結果,但動亂也是安穩,提供了一次重新排列組合、理清關系的機會,會促進社會的進步,使其再次走向安穩。
(成都七中嘉祥外國語學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