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我的審問

王一斌+胡一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著名的俄國作家，魯迅曾這樣評價他：“他把小說中的那男男女女，放在萬難忍受的境遇里，來試煉他們，不但剝去了表面的潔白，拷問出藏在底下的罪惡，而且還要拷問出藏在罪惡之下的真正的潔白來”。如果說“批判”是文學的本質，則陀思妥耶夫斯基將“批判”上升到了藝術的層面。陀氏小說中的女性形象，清晰地刻畫了“批判”的軌跡——對自我的審問。

本文對陀思妥耶夫斯基創作的背景進行簡要介紹，以此為基礎，從女性角色的社會意義和心理發展角度，分析陀氏小說中女性形象的塑造方法和社會價值，以期為俄羅斯文學研究中的女性形象解讀提供幫助。

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寫作背景

（一）顛沛流離的俄國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充滿了對俄羅斯當時社會現狀的描述，可以用“顛沛流離”來形容。農奴制即將瓦解的時期，新舊思潮交替，社會的黑暗面逐漸浮現出來，光明在其中若隱若現；戰爭不斷侵蝕著歐洲大陸，任何一個國家都在戰火的邊緣，普通群眾在歷史的齒輪下表示順從，但動蕩的生活仍在繼續。

（二）斗爭與皈依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出身于一個俄羅斯醫生家庭，雖然并不富裕，但是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可以說是“中產”。生于夾縫階層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既可以感受到普通民眾的痛苦，又能夠了解上層社會的黑暗。青年時期的斗爭使其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歷時10年之久，作家也反思了10年，并開始篤信宗教，試圖從現實的痛苦和罪惡中抽離，皈依于絕對的善，陀氏中后期作品，完全體現了其對宗教式的“善”的挖掘。

二、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塑造

（一）批判

作為一個將“批判”上升為藝術的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塑造，首先表達出的仍然是“批判”。阿廖娜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罪與罰》中的一個人物，作者將這個人物定義為一個貪婪、自私、心狠手辣的放高利貸的老太婆。作品中對這個明顯代表著社會黑暗面和“無法抗爭的惡勢力”的老太婆所用的文字描述并不多，但是，通過男主人公拉斯柯爾尼科夫犯罪后的犯罪心理描述，讀者仍可以清晰地認識到，這個窮兇惡極的老太婆，是主人公驗證自己是否為“拿破侖”，是否有權利碾死“虱子”的試驗品。死亡的人以“考驗靈魂的指標”的形式出現在作品中，老太婆本身是值得批判的社會現象的代表，也是批判男主人公“罪行”的武器之一，在這種雙重的批判下，一個即可惡又必須被人道對待的女性形象躍然紙上。通過批判，陀思妥耶夫斯基讓讀者承認了女性的雙重性，也承認了人性和公理。

（二）對話

陀思妥耶夫斯基擅長心理描寫，大段的獨白和內省式的文字，是陀氏作品人物描寫的主要風格。這樣的人物描寫手法，使讀者可以直接了解人物內心，與之進行對話，也正是這樣的人物描寫，塑造了獨特的、作為對話窗口的女性形象。格露莘卡是《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女主人公，卡拉馬佐夫父子都為其傾倒，對女主人公的感情成為父子、兄弟之間對話和交流的主要渠道；而這位臭名昭著的風流女子，本身也在與自己對話——她伙同情夫一起嘲笑和傷害卡拉馬佐夫父子，但是隨后，她又因為卡特琳娜被許配給德米特里而吃醋。阿廖沙發現了她的情緒變化，她因此大驚失色——美貌和魅力不再是她追求的東西，寄身于有權有錢的男人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真正的尊重、認同和愛情已經在她的意識中凸現出來。女人在社會中是怎樣的角色？人性應該朝哪個方向發展？陀思妥耶夫斯基借由女性角色的描述，與自己、與讀者進行這樣的對話。《罪與罰》中的杜尼婭為了讓哥哥和母親過上好日子，她不惜犧牲自己，打算嫁給一個卑鄙下流的律師盧任。杜尼婭的犧牲實際上是為出賣肉體的行為裹上婚姻的合法外衣。認清盧任的嘴臉后，杜尼婭放棄了這段金錢婚姻，后來又舉槍朝向企圖侮辱她的斯維德里蓋洛夫，捍衛自己的尊嚴。選擇出賣自己，后來又選擇捍衛自己，是杜尼婭與自己對話的結果，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借由杜尼婭這個角色，對當時社會普通民眾的對話——選擇屈從，還是選擇反抗。

（三）傳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充斥著對社會黑暗面的描述，這些描述往往是直刺人心的，甚至能引發人們對自身的“惡”的一面的思考。比如，《罪與罰》中的兇殺案，《群魔》中的決斗殺人等，小說主要的線索是被社會逼迫到瘋狂的男人，或者說，這些男人實際上是愚蠢而又懦弱的，他們只敢對普通的民眾下手而不去直接反抗壓迫者。但是，其中的女主人公往往都是“美與善”的化身，為找不到出路而撞得頭破血流的男人提供最終的精神家園和靈魂歸宿，仿佛圣母的庇護。將這類女性完美化、神圣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對女性角色的升華，也是他表達自己宗教觀念的途徑。妓女索尼婭是陀氏作品中的典型傳道者，她為了家人而出賣肉體，為了拯救男主人公，愿意和他共赴流放之旅。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女性身上寄托了他對人類至純至善之心的期待和向往，對自我的審問，終于對宗教的皈依——拋卻性別觀念，拋卻社會階層觀念，拋卻自私和貪婪，奉獻自己，這樣才能揭示社會的罪惡，真正接受懲罰。

三、結語

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其獨特的人物描寫方法和藝術表達方式，塑造了眾多俄羅斯女性形象，展示了當時俄羅斯社會中的人性，并對種種人性進行批判和思考。這樣的女性形象塑造方式，是俄羅斯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藝術表現，值得當代小說創作者深入學習和思考。

（長春科技學院）

作者簡介：王一斌（1986-），男，黑龍江雙鴨山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俄羅斯文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7年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劃項目“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女性形象研究”（課題編號17WWE371）的階段性研究成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