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火

胡世華

阿摩司·阿米爾（Amos Amir）曾是一名以色列“幻影”III CJ（以色列稱其為“Shahak”，即希伯來語“天空”的意思）戰斗機飛行員，以7個擊墜紀錄進入了以色列空軍王牌榜。他先后在戰斗機中隊、空軍基地和司令部任職，經歷了第三、第四和第五次中東戰爭，服役期間成果斐然，后官至空軍副司令。退役后著有自傳《Fire in the Sky》，回顧了戎馬一生。

學習飛行

多年以后，阿摩司·阿米爾會時常回憶起童年的一幕場景：那是以色列尚未建國的20世紀40年代早期，在英國統治的巴勒斯坦地區上空，12架“颶風”螺旋槳戰斗機分為兩個縱隊，沿著地中海的海岸線由南向北掠過，發動機吼出震顫人心的轟鳴，猛然間又俯沖轉向夕陽的方向，慢慢地在海天交界處淡出視野……地面上有個猶太小男孩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激動地想象著那些在天空翱翔的人。小男孩或許已經意識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將坐在飛機座艙里駕馭戰爭機器，成為一名搏擊長空的王牌飛行員。

阿摩司·阿米爾，1935年生于巴勒斯坦地區的特拉維夫，雙親是來自波蘭的移民，父親阿里耶·阿米爾是一名農藝師，母親安達是知名詩人兼作家。阿米爾從小就聰明過人、善解人意，到哪里都能輕易交到朋友。在崇信猶太復國主義的家庭氛圍中，他樹立了從戎報國的志向。他曾親耳聆聽電波里傳來的聯合國巴以分治方案表決現場的實況轉播，也曾跟隨母親前去拜訪開國總理大衛·本

古里安。這些幼年際遇成為他日后加入以色列國防軍空軍的促成因素。

1956年，阿米爾開始學習飛行，1958年從空軍飛行學校第24期畢業，獲得“最佳學員”表彰，軍裝釘上了亮閃閃的飛行勛章。其后到哈佐爾基地的第113“大黃蜂”中隊報到，在法制“暴風雨”（Ouragan）戰斗轟炸機上接受作戰訓練。這套訓練的內容包括機動飛行、機炮射擊、空戰和對地攻擊等，同時培養飛行員形成勤勉細致的習慣，提升安全飛行水平，為執行復雜與危險的任務做好準備。天賦過人的阿米爾很快就擁有了作戰飛機駕駛資格。戰斗機飛行員的基本能力之一就是在立體空間內迅速發現和辨認目標。這種能力部分來自天賦，部分來自訓練，顯然阿米爾對自身擁有天生飛行員的神奇能力深信不疑。

1962年以色列開始引進一種新型戰機——“幻影”川，它將成為以色列空軍中聲名遠揚的“米格殺手”，而只有那些精英飛行員才有資格駕馭這種戰斗機。阿米爾被選中了，他在第101中隊接受了第二期“幻影”換裝訓練，為通往王牌之路打下堅實的基礎。

然而，“幻影”III在服役初期暴露出很多問題，最致命的是發動機的可靠性。阿米爾就親身體驗了新戰機可怕的“嬌貴”，而且是兩次！1963年11月11日，他擔任中隊長蘭·羅恩的僚機，為其照相偵察任務護航，結果眼睜睜看著偵察機在返航途中墜毀。第二次是剛巧一個月之后，阿米爾自己的“幻影”也在訓練飛行時突然無預警熄火，失去控制而墜地，幸好他及時彈射逃生。

進入戰斗

1964年11月14日，阿摩司·阿米爾親身經歷了法制“幻影”III與蘇制米格21這兩種同代戰機在世界空戰舞臺上的第一場正面對抗。當天阿米爾率僚機起飛攔截約旦河空域的敘利亞米格戰機。在地面控制中心的引導下，他們占據了敵機后方的有利位置。阿摩司·阿米爾的“幻影”III攜帶了以色列首款國產空空導彈“蜻蜓”（又稱“謝里夫”）。他朝一架米格-21戰斗機發射導彈，但沒有命中，隨后改用機炮，擊中米格戰機的機腹副油箱。不巧的是此刻他被地面控制中心命令退出戰斗，而米格-21及時拋掉了起火的副油箱，并加速返航。這場對決以無果而告終。

阿米爾帶著遺憾歷經3年緊張備戰，終于等到了建功機會。那是在1967年6月7日，第三次中東戰爭（又稱“六日戰爭”）進行到第三天。情報顯示阿爾及利亞的兩個米格飛機中隊前來援助埃及并進駐開羅西部機場。阿摩司·阿米爾奉命擔任一個4機編隊的長機，準備執行空襲任務，目標正是開羅機場。雖然以色列飛行員同樣精通對地攻擊，但他們最喜歡的還是與敵軍戰斗機進行“針尖對麥芒”的狗斗。事實上阿米爾這個時期倍感失落，因為隊友們都各有斬獲，而他甚至還沒有機會在天上遭遇對手。

接近蘇伊士灣時，地面控制命令他們放棄原定目標，任務改為攔截敵機。阿米爾很快就發現了10點鐘方向的4架米格-19。他命令三號和四號機迎戰后面的兩架米格戰斗機，他帶著僚機對付前面的雙機。飛到距離敵機1500米左右，埃及飛行員們似乎才發現危險，開始大幅度左轉試圖脫離，但為時已晚。阿米爾回憶：

“我以480節（889千米/時）的速度迅速轉向俯沖。瞄準具顯示屏上，10個‘鉆石（距離指示標志）的位置隨離心力的變化不斷下降。轉向機動的速率慢慢穩定下來，在‘鉆石中央，致命的‘皮普（預計彈著點指示標記）套上了米格機的座艙。

“我感到嘴巴干燥，呼吸沉重。耳機里原來的嘈雜背景聲逐漸消失。我穩穩地調整方向，6g的過載將我壓在座椅上，讓我的血液從頭部流向腿部。眼前的米格機變得有些模糊，但我并沒有失去目標。距離只有250米了。10年的訓練終于有了用武之地。‘皮普隨著米格的座艙同步運動，我打開機炮保險，指尖傳來冰冷感，扣動扳機，一連串炮彈從‘幻影的兩門機炮口中激射而出。眼前的景象非常壯觀，米格機中部爆出一團火球，瞬間吞沒了整架機身。我讓‘幻影稍向右轉，眼睛一直盯著向左下方隕落的敵機，目送其墜毀在尼羅河三角洲棕綠灰三色相間的大地上。”

這是一場一邊倒的空戰。未來的王牌為自己的榜單寫下了第一個紀錄。以色列飛行員此戰共擊落兩架埃及米格-19，并迫使另外一架米格在慌亂中失控墜毀。

死里逃生

當然，再老練的獵人也難免有失手甚至陷入危境的時候。阿摩司·阿米爾就曾經歷了一場生與死的考驗。某一天，已經完成一次任務的阿米爾再度出動，率雙機編隊奔赴戈蘭高地空域迎戰敵機。根據地面控制中心指示，他在6100米高度以450節（833千米/時）向西北飛，很快發現下方有敵機活動。他立即拋棄副油箱，向獵物高速俯沖。那是敘利亞空軍的4架米格-17，這種老式飛機雖然在速度、武器火力等方面不如“幻影”III，但其在低空中速時的機動性和盤旋性能不容小覷，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厲害對手。endprint

米格-17機群已經發現了追擊者，猛然轉向逃開。阿米爾選擇了其中1架敵機，迅速將距離縮小至500米。那架米格機持續左轉企圖擺脫，但阿米爾技高一籌，將瞄準具對準了米格機粗壯的機身。他扣動扳機，可是機炮無聲無息！此時距離敵機只有200米。這是個危險距離，阿米爾只能稍稍向右轉一點，打開減速板保持一兩秒鐘以減低速度，再收起減速板，繼續咬住米格。他檢查了一遍機炮保險，再度占據米格的后方位置，將距離縮小到200米，米格-17的翼展已經完全覆蓋了瞄準具的屏幕，似乎已在劫難逃。然而機炮還是不聽使喚，阿米爾終于明白，他的座機居然是一架沒有準備好炮彈的“幻影”！

后面的僚機涅爾已經發現事情不對頭，他在無線電里大喊：“紅色一號脫離！敵機正向你靠近！”。阿米爾回頭看去，驚恐地發現另一架米格-17已咬住他的尾巴。米格的機頭下噴射出跳動的桔色火焰，阿米爾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是每個飛行員的噩夢：敵機正在開火。

轉眼間獵人成了敵人準星中的獵物。阿米爾陷入兩難，要么水平轉向，但米格-17會憑借優異的盤旋性能繼續咬住“幻影”III：要么打開加力俯沖，以損失高度來獲得高速，但仍會有幾秒處于米格機的射程中，對手無疑會抓住時機開火。阿米爾選擇了后者，全速逃離。經過讓人毛骨悚然的幾秒，直到他確定飛出了米格-17的射程，才有勇氣回頭。事后阿米爾相信這次虎口脫險純粹是運氣使然，而不至于淪為大馬士革的戰俘。

王牌紀錄

“六日戰爭”結束的第二年夏天，阿摩司·阿米爾被提拔為第119“蝙蝠”中隊的中隊長，中校軍銜。此時硝煙散去不久的中東地區又卷入了一系列戰事。在蘇聯的大力支援下，阿拉伯國家的軍事力量得以重建。埃及總統納賽爾急于復仇，于1969年春發起消耗戰，寄希望于無休止的炮擊、小規模突擊隊行動和空中騷擾，打一場漫長且耗資巨大的戰爭，以此耗盡以色列的勝利果實。以色列的回答是空軍的堅決反擊！

埃及蘇伊士城西南的沙漠上空，是被以色列飛行員昵稱為“得克薩斯”的區域。這個名稱來自于阿米爾觀看美國西部片之后產生的靈感。當時以色列飛行員喜歡引誘埃及米格21戰斗機在此進行空中對決，就像當年美國西部拓荒者熱衷的狂野決斗。從1969年6月到1970年5月，阿米爾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先后擊落6架敵機：

——1969年6月24日，駕駛19號“幻影”III影擊落1架埃及米格-21，以此“祝賀”埃及空軍新司令穆斯塔法·巴格代迪的上任；

——1969年7月2日，駕駛68號“幻影”III擊落1架埃及米格-21；

——1970年2月26日，駕駛58號“幻影”III擊落1架埃及米格-21；

——1970年4月2日，駕駛58號“幻影”III擊落1架敘利亞米格-21。這是阿米爾首次擊落敘利亞戰機和他首次使用AIM-9B“響尾蛇”空空導彈擊落敵機。阿摩司·阿米爾此時已攢夠了5次空戰勝利，但他的擊墜紀錄還沒有畫上句號。

1970年4月25日，埃及空軍的伊爾-28轟炸機在午夜出動，企圖夜襲以色列控制下的西奈半島。當晚阿米爾在雷菲迪姆空軍基地負責夜間警戒。本來他覺得天黑以后出動的可能性不大，因此當他接到緊急命令、爬進58號“幻影”III的座艙時，身上還穿著T恤、運動短褲和涼鞋！當天晚上在夜空追逐埃及轟炸機的，還有其他中隊的戰斗機。阿米爾搶在他們前面發現了目標，用“響尾蛇”導彈將伊爾-28擊落。

5月份阿米爾駕駛83號“幻影”III再次擊落一架埃及米格-21，至此他以7架的擊墜紀錄在以色列王牌飛行員榜單上牢牢占據了一席之地。

基地司令

身經百戰的“幻影”III機群在戰斗和訓練中不斷消耗，到60年代末期，其數量已不敷裝備3支中隊。以色列向法國訂購了”幻影”5戰斗機，并計劃讓阿米爾執掌的第119中隊成為首個裝備該型戰機的中隊，但是法國戴高樂政府迫于阿拉伯國家的壓力對以色列實施禁運政策，以色列引進“幻影”5的設想告吹。好在東方不亮西方亮，美國這時候決定增強中東盟友的軍力，以阻止該地區全盤倒向蘇聯，為此于1969年開始向以色列提供F-4“鬼怪”戰斗機。消耗戰停火協議簽訂后，第119中隊逐步改裝為“鬼怪”中隊。阿米爾等骨干飛行員參加了F-4E的換裝訓練。1970年10月，他率隊將6架嶄新的F-4E轉場到特爾諾夫基地，開始了駕馭“鬼怪”的生涯。

遺憾的是，阿米爾也從此失去了再度擊落敵機的機會。因為以色列空軍將F-4視為戰斗轟炸機，相比“幻影”III而言，F-4更多地被用于轟炸地面目標、防空壓制，甚至還包括照相偵察，而在空戰舞臺上亮相的機會并不是很多。那些在以色列空軍王牌榜上名列前茅的飛行員，諸如吉奧拉·愛潑斯坦、亞伯拉罕·薩蒙、以色列·巴哈拉夫等人，始終“專情”于三角翼戰機，包括“幻影”III和以色列航空工業公司仿制“幻影”5生產的“鷲”（Nesher），因此都取得了“10+”的擊墜紀錄。假如阿米爾也始終如一地駕駛“幻影”III，誰敢說他的“七殺”后面不會再加上一長串紀錄呢？

1971年11月，阿米爾的中隊長任職到期，他爭取到了赴美國留學的機會，進入加利福尼亞蒙特里海軍研究生學院深造，兩年后獲得碩士學位。這次留學讓阿米爾開闊了視野，豐富了閱歷，也有利于推動他的事業更上一層樓。果不其然，學成歸國后的阿米爾很快被召到空軍司令部任職，并在1973年10月的第四次中東戰爭（“贖罪日戰爭”）結束后被任命為空軍作戰部部長。

1977年，阿米爾晉升為準將，并擔任特爾諾夫基地的司令長官。特爾諾夫是以色列最大的空軍基地之一，駐扎了第133“雙尾騎士”中隊（裝備F-15）、第119“蝙蝠”中隊（裝備F-4）等4個固定翼作戰飛機中隊和4個直升機中隊。

1980-1982年間，阿米爾擔任以色列空軍副司令，為以色列取得第五次中東戰爭（也稱“第一次黎巴嫩戰爭”）的勝利發揮了重要作用。1982年他競爭空軍司令職位失敗，這令雄心勃勃的阿米爾大為失望，不久就從軍中退役。此后他曾擔任以色列民航公司（EI AI）執行副總裁、以色列民航管理委員會主任等。

編輯：石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