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代表作選

田原代表作選

冬日遐想

枯枝是世界的關節

在寒流中凍得咯吱作響

生銹的山變得越來越遠

天空醞釀著大雪

它想涂白褪色的一切

包括紅河和黑海

饑餓的鷹在空中盤旋

它發出的叫聲卻不是惟一的

因為夢中還有轟鳴的雷聲

和劃破夜幕的流星

房檐下的冰柱越發尖利

仿佛蓄意著謀殺

半空中的梧桐枝上

那空蕩蕩的鳥巢像要散架

冰封的湖面現出流云的原形

它同時又是一面鏡子

與太陽對照

凝固的流速里

魚兒們眨動著眼睛

廢棄的老井冒出熱氣

井口旁的老柳樹上

拴著銹鐘的鐵鏈已長進樹中

它啞默經年的鐘聲

被收藏進年輪

寒風的利爪想撕破一切

它徒勞的爪痕在窗玻璃上

留下一幅抽象畫

那是離我最近的風景

盲 流

至今，這個詞

還時常像一道極光

在我的記憶里閃亮

那些年，我很年輕

像一匹健壯的馬

被時代看不見的鞭子

荒原上除了雜草叢生的野地外

也有幾座禿山

它們總是擋住我

遠眺的視線

讓我的鄉愁在荒原上

飄蕩。當然

禿山也阻擋著颶風

帶給我一種漂泊的安全感

Zhang等[6]對Sagae進行了改進，使用線性模型對決策序列進行預測，從全局的角度對決策進行了考量，采用泛化的感知器算法對模型的參數進行訓練，模型解碼時，不再像Sagae使用確定性方式，而是引入BeamSearch策略，實驗中討論了Beam-size和訓練數據集的大小對實驗結果的影響，可惜的是此文只給出了在CTB上的實驗結果。

那幢面朝南的

我住過一段時間的屋子

常常出現在我的夢中

依舊紅磚木窗

孤零零地忍受著風吹雨打

和狼嚎聲的恐嚇

就是在這座房屋前

我與盲流不期而遇

他來自山東

滿臉粗壯的胡須讓我辨不出

他的年齡

有一天，我們混熟了

他送我從潛伏著怪物的湖里

捕撈出的老頭兒魚

并小聲告訴我

他是一名逃犯

想起他眼神里藏滿的恐懼

我就會看到

世界可怕的一面

我不清楚他犯有何罪

幾十年過去了

我突然想變成一匹馬

去荒原找他

哪怕找到的是

一堆白骨或一座墳墓

記 憶

人的記憶

像暗渠一樣潺潺

不知疲倦地

流淌過死亡

歷史的記憶

像大海一樣不會消失

即使地球毀滅

它也會流向別的星球

神的記憶

如同總是沉默的天空

即使真理遭到侵犯

它仍然緘默不語

戰爭的記憶

是被流沙吞噬的墓地

即使彈片生銹和腐爛

悲傷也會留下

樹木無法記憶綠色

即使把一切都隱藏于年輪

也會被鐵鋸暴露無遺

與鳥有關

飛來飛走

其實是鳥兒們自己的事情

但這一舉動總是牽動我的思緒

包括它們有時聽起來像唱歌

又像慟哭的鳥鳴

陰霾的日子，它們用翅膀馱來

遠方的陽光

暖亮我灰暗的內心

天若放晴

我陰冷的室內又因它們的

啾鳴而充滿生氣

活著的鳥

見證著我的死亡

靜止在畫冊中的鳥

感受著我的鼻息和目光

即使在黑暗的夢中

鳥也猶如閃電的精靈

留下歌聲后隱去身影

讓我記不住它們羽毛的顏色和眼睛

我常常面窗而坐

想象中的鳥

便帶領著一場暴雨而來

猛烈地抖動翅膀

像滂沱的雨滴

砸向大地

它們常常飲水和洗足的河

變得乖戾

河灣瘋狂地長草

讓毒蛇的嘴潛伏其中

讓彎曲的河水流過樹冠

和枝丫間的鳥巢

而所有的這一切

都發生在一層透明的窗玻璃間

薄而脆弱的玻璃

是我與鳥和世界的距離

有一天，從樹頂上飛走的鳥

像一團火光

一閃即逝

它留下的一聲長鳴

讓我平靜的心為之一驚

作品一號

馬和我保持著九米的距離

馬拴在木樁上 或者

套上馬車去很遠的地方

馬離我總是九米

馬溫順地臥在地上

是一位哲人

馬勞作田間

是一幅走動著的裸雕

我和馬也保持著相等的距離

在室內靜靜坐著 或者

去了別的地方

我離馬的距離總是九米

馬掙脫了木樁

或掙斷了韁繩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撒野

奮——蹄——長——嘯

馬怎么也馳騁不出

我們之間的九米

很多草都枯萎了

馬咀嚼著還散發出清香

那清香離我也是九米

馬和我之間的距離

很多年來不延長也不縮短

從活生生的馬到青石馬

我們之間的距離

永遠都是九米

海 嘯

大地晃動之后

天空傾斜

巨浪像翱翔的鷗群

涌到半空

寺院的鐘聲淹沒了

神一聲不吭

大片的陽光被卷走

天無動于衷

是何等的力量

讓船擱淺在屋頂上

把海底的千年黑斑

裸露給太陽

地平線來不及向遠方延伸

便失蹤了

樹木就要等到春天了

突然被攔腰折斷

幸存的饒舌者

請保持安靜！

學習悄聲落地的雪吧

來無聲，去無蹤

此刻，語言是多余的

悲傷也絲毫無用

就讓淚水中的鹽分

悄悄在我們的體內結晶吧

為死者

也為活著的我們自己

墳 墓

幾只啾鳴的鳥

驚破周圍的寂靜

棲落在墳頂

一陣陣涼風

一把把無形的木梳

梳彎墳上的枯草

死去的人被運來葬下

悲傷和回憶

從此在這里落戶扎根

活著的人走來

在墓碑前輕輕合掌

留下腳印離去

沙漠是駱駝的墳墓

大海是水手的墳墓

地球是文明的墳墓

墳墓是死亡的另一種形狀

像美麗的乳房

隆起在大地的胸膛

靜止的墳墓也在成長

但它從不挪動自己的位置

即使被洪水漫過被風沙湮埋

墳墓

是長在地平線上的耳朵

聆聽和分辨著它熟悉的跫音

深 夜

樹木們假寐著生長

星星的絮語依舊璀璨

像一樁透明的往事

夢游癥患者在平房的醫院墻外

狂奔。像一匹剽悍的野驢

他的高喊使醫生病倒

如同患了絕癥

漁火明滅在夢的盡頭

船頭上，漁民解開魚鷹脖子上的繩

將魚鷹的腳拴綁在船尾

魚鷹的翅膀抖落的水珠

淋濕星星

船走破了鞋，生銹的錨

思念著故鄉的碼頭

云在云里酣睡

夢見軟綿綿的枕頭開花

開出時間的顏色

深夜與大海同類

它無底的沉默似一種寬容

承受著鼓帆的飄動

河流向河，山蜿蜒著山

水和石頭的胳膊

挽緊著大地

夜空錄下了處女的夢話

和牙齒的摩擦聲

稻草人被繃得緊緊的腿

跳著獨步舞

在大地的裂縫里深入淺出

汗水淹沒的欲望里

女人被壓迫的聲音

使夜更深

其實，黑暗的深處是碧藍的

像豐秋沉甸甸的一句祝福

像子宮里打盹的胎兒的心

蝴蝶之死

一個陽光明媚的晚秋

突然讓我在午后收攏住匆匆腳步的

是路邊差一點被我一腳踩在腳下的蝴蝶

起初，我以為她是在歇息翅膀

等我蹲下細瞧

才知道她已絕了呼吸

她一定是剛死不久

頭上的兩根長須還在隨風輕搖

細長的腿還保留有抓緊大地的力量

陽光穿透她戴著墨鏡的眼

斑斕的翅膀折射出凄涼的死亡之光

死去的蝴蝶是美麗的

她的美麗在于

死了比活著還顯得安詳

她的死讓我想起許多美麗的詞句

但什么樣的詞句都無法描繪出她的死亡

我下意識地

用手指把蝴蝶小心地捏起

放進禁止入內的人工草坪上

這可能是對她最好的埋葬

那塊草坪我永遠不會淡忘

在站前東西大馬路的第一個十字路口

一根高壓電桿旁

夢中的河

夢中的河橫流在我的故鄉

跟傳說中的那條很像

飄渺恍惚如一條鞭痕

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中

抽響

架在河面上的石拱橋

仍以石頭的剛硬

負載重壓和抵抗風暴

鐫刻在橋欄上的木筏

厭倦了飄泊

看得懂橋頭碑文的人

已早死光

夢中的河以西高東低的走向

流入海口

它的上游連接著高原和雪山

那里離天堂很近

也是葬人的好地方

祖祖輩輩沐浴它長大

年年干旱的農田因它的澆灌長糧

夢中的河

仿佛一句失傳的母語

在故鄉的大地上回蕩

洪水沖毀過的屋舍

已與夢無關

那決過堤的岸

已被牛馬踩成堅實的路

飛跑過蜻蜓和少年

小小的碼頭上

一只無形的手

解開拴船的纜繩

而另一艘駛來的船

仿佛載滿了鄉愁

喘息著靠岸

少女與墻

1

你踮起小腳尖

墻就矮了

趁我不在的時候

你越過墻，帶走

我們全部的音樂

隔著一堵墻

我的表情漸漸衰落

2

老去的日子，陽光

依舊帶著櫻花的氣息進屋

我日夜圍抱的爐子

火焰也疲倦了

清脆脆的笑和削過的蘋果

被你雪白的牙齒弄出聲音

透過墻，你瘋狂的芳香

圍逼我喘不過氣來

3

你在火焰中的舞蹈

是你的舞蹈嗎？

我捶擊著厚厚的墻

問

4

我們馬一樣跑過的草原

在我們的身后被洪水淹沒

一艘小身子的船游啊漂啊

終于擱淺

墻堵住了船的小腳

必 須

我必須回到人民中間

聆聽謾罵和思考暴力

我必須來到廣場上

抵抗黑暗和揭穿蒙騙

我必須扶正錯位的歷史

還原它的真實

我必須找回失落的記憶

讓它重新浮現

我必須面對咆哮的大海

一起為它的殘忍感傷

我必須仰視盤旋的鷹隼

讓它們的翅膀永遠牽引我的目光

我必須向高山學習

——一把戳破烏云的利劍

我必須從峽谷的回聲中

分辨出懸棺的呢喃

我必須變成燃燒的火把

永遠照亮一個人

我必須化作一顆流星

滑向黑夜的遠方

我必須在唐詩里小住一段

溫習古人的教養

我必須質疑文明

是否把地球領往毀滅的方向

我必須想象太陽神巖畫

看它的笑容里藏下了多少難言之隱

我必須吹奏出土的陶塤

看它還能否發出古時的悲愴

我必須捫心自問

自己是不是他人

我必須常常思考

今生與來世有何不同

夢中的樹

那棵百年大樹

是長在我夢中的

一顆綠色牙齒

午夜，它被風

無情地連根拔掉

風

一頭瘋狂的獅子

它挾持著樹在天空飛翔

在夢中，我無法推斷

樹被強行移植的命運

沒有了樹

我的天空開始塌方

沒有了樹

我的世界變得空洞

樹是我夢鄉溫暖的驛站

我聽慣了它枝頭上的鳥鳴

我熟悉在它的濃蔭里乘涼和避雨的人

以及那葉片迎來的黎明

樹在夢中消失后

罌粟花上長出了毒素

樹在夢中消失后

馬車陷在泥濘的路途

沒有樹

我只能回憶鳥鳴留下的濃綠

沒有樹

我只能祈禱樹在遠方結出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