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盡千帆，一如初見

◎衷曲無聞

歷盡千帆，一如初見

◎衷曲無聞

傳說中有一位少年，聽聞東方有屠龍之術，便下定決心前往學習。

他不惜翻山越嶺披荊斬棘，一去就是十年，回來時卻一身狼狽，村民都笑他：“世上本無龍之術，何談屠龍，簡直荒謬！”

昔日的少年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尚無妻室，低下頭不知所言，封了劍下田耕作，不再提及十年往事。

過了三年，村子附近的湖底有一蛟龍作惡，許多擔水的壯漢和洗衣的農婦，都喂了它的肚子。

少年脫掉斗笠蓑衣，依舊不言不語，拔劍獨斗蛟龍，日夜苦戰。第六日西邊殘霞如血，少年取蛟龍首級而歸。

我們都以為少年難抵崢嶸歲月稠，不曾想他的熱血未涼，只是只字不提過往。

《小王子》里寫：所有成年人都曾經是個孩子，但很少有人能記得這一點了。

曾經的少年，瘋了一樣騎著自行車在雨里狂奔，繞道幾公里只為和一個姑娘偶遇。

他拿起掃把，就是插了電的吉他；收起雨傘，就是開過鋒的寶劍。有時走在路上，一轉身，撲面的狂風灌滿了衣服。

塵土飛揚，旌旗獵獵，兩軍對峙，黑壓壓的一片望不到邊。他是陣前的將軍，白馬銀袍，手握方天畫戟，一個人沖鋒陷陣。

當然，也有這種可能，他空有一腔熱血卻無處投身，不夠優秀也不夠完美，甚至充滿了頑劣的孩子氣。

他在球場上瘋跑忘記了回家，做事不怎么考慮意義和對錯，和好哥們兒打一架很快又和好如初，癡迷一本沒營養的小說幻想拯救世界。

他做了不對的事情會倔強地辯解，做了不好的事情會抿著嘴臉紅，哪怕姑娘主動拉他的手還會躲開，不會順水推舟只會迫不得已。

他說，昨天夜里這個世界讓我哭泣和怨恨，但今天清晨醒來的時候，我仍然熱愛這個世界。

后來，少年落寞地穿行在城市的鋼筋混凝土中，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懷念少年時節。

他偶然路過超市櫥窗，凝望著小時候朝思暮想的鐵甲小寶。他有著馳騁文學的夢想，每晚下班關掉手機，埋頭苦讀經典名著。他想娶那么優秀的她，不斷突破現實的絕境，使出拼命抵抗的力量。

他在辦公椅上一轉，漂亮的弧線投紙正中垃圾桶。天臺吹風干吼一聲，慶幸自己沒有變成兇煞的狼人。擁擠的公交，碰到頭發灰白的老太，嫻熟地站立、轉身，說一句：您老坐。

誰不是活著活著就悄然活成另一個人，青春夢醒，愛情夢斷，只有不可說，只有不必說。

“男人”作為概念，給人的感覺，除了象征寬厚的肩膀，還隱隱帶有父權的威儀，或許讓人敬畏，但難生親近。

而“少年”，他的身軀尚單薄，自顧不暇，但有一份熱切和孤勇在，他的追求、叩問、承擔、迷茫與反抗，都帶著讓人憐愛的真實與誠懇。

少年，是面對生活的瑣碎，懷著本真的好奇，是面對世事的艱難，抱著堅定的信念。少年，是面對浩瀚的星空，留著探索的欲望，是面對深邃的知識，有著追尋的渴求。

思想聚焦有一條置頂微博，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竟然濕了眼眶。

“尚未佩妥劍，轉眼便江湖。愿歷盡千帆，歸來仍少年?！?/p>

十年前，我們的心臟很厚，用力才能碎，里面是信紙、紅袖章、發條青蛙、雞毛毽子和嶄新的回力運動鞋。十年后我們的心臟很薄，一吹就會破，里面是路燈、啤酒瓶、失眠夜、黑眼圈和忘關的電腦。

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沒有所謂的屠龍之術，傳說中的少年有的只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劍，但在所有人都倉皇出逃時，他有提劍而上的勇氣。

我們也曾是少年，會老會胖會掉節操，見過他人行絜冰霜的凜然，溫柔地和這個世界對抗。我們的身影頎長而挺拔，神情淡漠而倔強。

雖千萬人吾往矣，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