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長大

◎衷曲無聞

少年已長大

◎衷曲無聞

最近搬了新家，父母總放心不下。他們放下手中的工作，在寒風中奔波一周，為我張羅著做櫥柜、貼墻紙、裝窗簾，希望我的新家盡早有個家的樣子。

周二早晨，我下課看手機，有十多個未接來電，父母混合雙打。我給父親回撥過去，問：“怎么了？有事嗎？”他說：“上次走得太匆忙，忘了把接進洗衣機的水龍頭換成專用的，今天我騎車去給你弄好了。水管不能硬拔，水龍頭的下面有個活塞，按緊就可以取下來了。冰箱里放了你最喜歡吃的橙子，記得常吃水果，補充維生素。”

我應聲道：“知道了。”

父親又說：“家里就得溫暖一點，冰箱、洗衣機、熱水器、抽油煙機，現在全弄好了，省得你周末也沒辦法做飯。”只是，廚房雖然搞好了，我還是很少自己做飯，有時間寧愿睡覺，也不愿好好吃飯。我想起大二暑假時，我因飲食不規律而導致胃偏移，治療了很久都不見效果，每頓吃得比貓還少，只能靠水果補充營養，父親急了，囑咐母親把家里的碗都換成卡通的。我不解地問：“這樣做有什么用？”

父親說：“小時候，每次你不好好吃飯，換個好看的碗你就好好吃飯了，最近看你又不好好吃飯，就想專門給你換個新碗。”

聽完，我瞬間就哭了。

小學時，過年的那幾天，我常趴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雷都打不醒。然而第二天，我總是睡在自己的床上。父親故作惱怒地說：“你昨晚睡著了，怎么都叫不醒，只能抱你去房間了，今晚再睡著就不準看電視了。”我心里一樂，原來是父親抱我的。后來的每一天，我都毫無例外地睡著了，父親仍然每天抱我回房間。其實好幾次我都醒了，卻假裝睡著，就希望父親每天抱我去睡覺，畢竟每年他只有過年時才回家。

后來上了初中，有一天我又在沙發睡著了，父親還是像我小時候那樣準備抱我，然而我體重劇增，父親嘗試幾次還是很吃力，只好拍拍我說：“快起來，我抱不動你了。”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假裝沒睡醒的樣子，揉了揉濕潤的眼睛。

一次上體育課做引體向上，我重重地摔了一下，嘴巴摔破了，血不停地流。老師把我送去醫院，父親很快就趕到了，做工的衣服還來不及換，沾滿了水泥砂漿。醫生給我清理傷口、縫針，父親就用手托著我的下巴，天氣并不是很熱，但是我全程都感覺到父親托著我下巴的那只手汗津津的，一直抖個不停，汗水流進他的眼睛，他也不敢用另一只手去擦。

高中有一段時間，我特別不懂事，叛逆又貪玩。有一次和父親大吵一架后，賭氣離家出走，在另一個城市待了幾天，父親找我找得焦頭爛額。后來我主動回了家，心里想著免不了父親的責罵，然而并沒有。父親只是遞給我一個橙子、一塊面包，問：“在外面有飯吃嗎？餓了沒？”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做過讓父母擔驚受怕的事。

工作后，起初工資比較低，父親總說：“周末要好好休息，別熬夜寫文章了，實在沒錢，我還能拿出一點。都養你這么大了，也不差這一兩年。”關鍵時刻，父愛如山，在你感到虛弱時，總能給予你倚靠。他給你足夠自由，放任你去追逐，也為你留好最后的退路。

以前，父親是個意氣風發的人，現在，他習慣用目光追隨著我，我在廚房忙活時，他會跟著我進進出出，吸煙時會躲著我，怕我吸到二手煙。和父親通電話，不善言辭的他會反復囑咐我注意身體，還總是向我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比如酒席中能吃兩盤扣肉，過年要吃幾斤橙子……

上周末我回老家，特意帶了一箱臍橙回去，父親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親戚朋友來家里，他總要拿出來給人家嘗嘗，向大家炫耀這是他兒子特意買的臍橙，就像我小時候向小伙伴炫耀這是我爸爸給我買的玩具一樣。

恍惚間，我有了反轉的感覺，仿佛我是當年剝好橙子一瓣瓣喂到兒子嘴里的他，而他是那個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看著周圍世界的我。歲月就這樣無情地在他的額頭攀爬，他卻以為我還沒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