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自我過

胡超

拜訪倪瓚墓的路上，天空卷積起烏云。

倪瓚墓離我家不遠，而我從未去過，家里人也只去過一兩次。我一時興起，便孑然向倪瓚墓走去。

紀念館簡單而略顯荒涼。館前的廣場上，石板間長著膝蓋高的雜草。兩邊是一塊塊石碑，上面刻著倪瓚的詩詞。地上刻有浮雕，幾棵枯松，幾片山石，半截斷磚砸落了剩下的畫境，積水干涸留下的褐印，不知結了多少層。

往前是巨大的倪瓚銅像，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手執狼毫，望向遠方。銅像早已經被雨水刷洗得顏色斑駁，無人問津，只有遼闊的天空與其做伴。

紀念館的大門緊閉，貼著2018年的閉館通知。我沒有辦法，只得向一旁的倪瓚墓走去。

倪瓚的墓，正如不知多少名士之墓那樣，坐落于山麓。那山本名芙蓉，在不知哪次炸山運動中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小土堆。倪瓚墓便位于這一土堆下。墓道不長，但是很難走，兩邊樹影橫斜，野草從石板的縫隙間長出，正值晚春，不知名的落花凋謝在路上，無人問津。再往前走，踏上一個臺階，兩邊有兩塊字跡模糊的石碑，前面長著齊腰的雜草，走不過去了。而在這里，正好能看見倪瓚之墓。

墓體用山一般沉凝的石頭修筑而成，密密的樹叢把這一座墓遮蔽起來。倪瓚的這一方小小的墓坐落在這里，坐落在芙蓉山下，被小小的墓墻包圍，無人問津，勉強享受一種“飛花浮茗碗”的安詳，但是作古的倪瓚不知道的是，原本風景秀麗的芙蓉山已經消失，他的墓旁正修著名為“芙蓉山莊”的商品房，墓前則是工業集聚區。他的墓在現代化進程中搖搖欲墜，在城市化進程中岌岌可危。

他的墓被遺忘了。住在這里的人們不愿意了解他，不愿意了解這座城市的歷史。就像許多坐落在繁華的市中心的名人故居，無數人行色匆匆地路過，可是愿意駐足看上一眼的卻寥寥無幾，何況倪瓚墓這種位于遠郊的名士之冢？人們一次次路過，一次次忽略，也漸漸喪失了對自己的城市或家鄉的了解。他們只知道一些名城歷史，卻對自己家鄉的歷史一無所知。古人云：“以史為鑒”，一個人如果忘記了自己家鄉的歷史，就失去了本原與根基，只留下一片空虛與悵惘。

下雨了。倪瓚手執狼毫立在雨里，靜靜地凝視著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