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現期貧困原因與反貧困對策研究
——基于甘肅14個貧困村的調查數據

王 博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楊凌 712100)

農村現期貧困原因與反貧困對策研究
——基于甘肅14個貧困村的調查數據

王 博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楊凌 712100)

中國農村地區經過多年的扶貧開發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農村地區所面臨的生計性貧困已經基本消除，但是相對貧困依然突出。造成當前農村地區長期處于相對貧困狀態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并且這些致貧原因隨著中國扶貧開發工作的不斷推進表現出多樣化、復雜化的特點，為此，黨和國家提出了精準扶貧，旨在利用國家的力量解決農村剩余貧困人口的脫貧問題，使得對當前農村致貧原因的全方位研究變得具有現實意義。本文利用對甘肅省14個村子的調研數據，從自然環境、家庭、市場、文化習慣、政策等多個方面對當前農村致貧原因進行了全方位的分析，并且在此基礎之上嘗試性地對當前農村反貧困提出了幾點政策建議。

農村；農戶；貧困原因

一、引言

貧困現象作為社會發展問題的一個焦點，一直以來受到國內外學術界的關注。作為一個動態的社會發展問題，它隨著社會整體發展水平的不斷提升而進行著多方面變化，這種變化致使國內外對于貧困問題的研究不斷地深化和全面。國際上對于貧困的認識是一個由淺入深、由表及里、循序漸進的過程[1]。隨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在20世紀40年代的成立，全世界開始朝著經濟復蘇和社會發展的目標邁進，特別是進入50年代之后，伴隨國際開發協會①和開發援助委員會②的成立，國際上圍繞貧困問題展開了大討論，消除和減少貧困逐漸成為國際社會的重大研究課題。到20世紀90年代，圍繞貧困問題聯合國計劃署和世界銀行進行了多次會議，制定了以減少貧困為主要目標的《千年發展目標》，使得貧困問題再次成為國際社會領域關注的焦點。長期以來，國際社會盡管圍繞貧困的概念展開了各種各樣的討論，但是遺憾的是至今國際社會對于貧困的定義并沒有一個統一的、準確的標準。導致貧困定義多樣化的原因是由于貧困問題是一個復雜的社會問題，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社會制度、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經濟背景條件下，貧困問題都表現出不同的特征，并且不同政治信仰、不同社會身份以及不同價值觀的人，對于貧困的認識和理解是不同的。正如經濟學家保羅·薩繆爾森所指出的那樣，“貧困是一個非常難以捕捉的概念，不同的人對于貧困問題持有不同的見解”[2]。目前，國際社會對于貧困問題研究比較流行的觀點主要是從資源稟賦、經濟、社會和政治制度等方面展開的，對于貧困的定義也從最早的僅以收入作為單一指標轉向了以收入、教育、醫療、權利等多個事關發展能力的多個指標，對于貧困的關注從收入或者消費不足轉向更多的是關注發展能力不足，對于貧困的識別也由過去的單一維度轉向多維識別?？偟膩碚f，國際社會對于貧困問題的研究是伴隨貧困問題的動態變化而不斷地由淺入深、由表及里地進行著深化。

貧困問題與人類社會發展進程有著密切的聯系，作為社會經濟發展研究的重要部分，中國貧困問題的研究與中國社會發展進程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建國初期由于落后的基礎設施和缺乏技術，新中國面臨著嚴重的經濟挑戰，長期的戰亂和政治動蕩造成了共和國早期相當高的絕對貧困發生率[3]。1949-1977年間糧食嚴重短缺，絕對貧困現象普遍流行，國民人均卡路里攝入量不足2千卡。面對嚴峻的現實情況，中國政府通過社會主義運動的方式，建立起一個以集體為單位的社會網絡來保障人們的基本生活。雖然通過社會主義運動，絕對貧困明顯有所下降，但貧困問題依然是阻礙中國向前發展的首要問題，直到1978年中國仍然存在2.5億的絕對貧困人口。改革開放后，面對中國2.5億的貧困人口，進行了三次大規模的扶貧開發。第一階段是體制改革推動式扶貧。從1979年到1985年造成當時農村大面積貧困的主要原因是當時的經營體制不適合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使得農民生產的積極性極其低下，所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取代人民公社和農產品價格的逐漸放開極大地提高了農民生產的積極性，使得農村的大面積貧困得到了一定的緩解。第二階段是大規模開發式扶貧。中國在改革開放政策的推動下，農村大部分地區經濟得到快速增長，但少數地區由于經濟、社會、歷史、自然、地理等方面的制約，發展相對滯后，特別是西部地區、生態環境惡劣、基礎設施落后很難吸引外來資本的投入，與此同時，國家在改革開放以來通過對沿海地區的政策優惠和傾斜，使得沿海地區的經濟增速高達西部2倍之多，形成了東西部的不平衡發展，造成區域性貧困問題突出。基于當時的現狀，中國政府從1986年到1993年采取了一系列的重大扶貧政策措施，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有組織大規模的扶貧開發。第三階段是扶貧攻堅階段。隨著農村改革的不斷深化和扶貧開發的大力推進，中國農村貧困人口逐年得到減少，但隨之而來的是農村貧困特征的多樣化，貧困人口分布呈現明顯的地緣性特征。特別是西部民族地區的貧困人口分布較為密集、貧困面大、貧困度深、脫貧難度大、返貧率高[4]。為此，中國在1994年公布了《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明確提出，集中人力、物力、財力，動員社會各界力量，力爭用七年左右的時間，解決農村貧困人口的溫飽問題。隨著《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的基本完成，農村貧困人口下降到了3209萬人③，農村地區的貧困發生率基本保持在同一水平，為了繼續減少貧困，國家整個扶貧戰略轉移到了貧困瞄準和完善社會保障兩個主要方面，旨在做到精準扶貧。從中國扶貧開發的進程中不難看出，中國在扶貧開發三個不同階段各有其側重點，其扶貧開發的區域由全國逐漸過渡到中西部，開發策略由漫灌式轉向精準式，這些變化都是與中國農村致貧原因的改變有著密切的聯系。

總體上來說，中國在改革開放后進行的三次大規模扶貧開發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使得農村居民的生活水平有了顯著的提高，農村的貧困人口也從1978年的2.5億降低到2015年的7017萬人，農村的貧困發生率從1978年的30.7%降至2015年的7.2%④。雖然貧困人口數量在進行三次扶貧開發實踐后降幅很大，但7017萬貧困人口作為中國的扶貧開發事業來說依然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同時隨著中國扶貧開發工作的不斷推進和扶貧力度的不斷加大，農村容易脫貧的地區和人口基本都已經脫離貧困，剩余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在致貧原因和貧困性質方面表現出了明顯的復雜性，特別是在自身發展能力方面表現得尤為薄弱，造成扶貧攻堅將會面臨的是成本高、難度大?；谵r村目前的貧困現狀，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提出，到2020年實現“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的扶貧開發目標[5]，針對此目標和過去的粗放式扶貧，提出了一系列的精準扶貧政策，旨在能夠對貧困人口的致貧原因進行精準的識別，做到對貧困人口的精準幫扶。貧困人口致貧原因的精準識別是精準幫扶的前提，特別是目前農村剩余的貧困人口致貧原因表現出復雜性和多元化的特征，所以對于當前農村貧困致貧原因的研究和分析具有一定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尤其是對當前整個精準扶貧工作來說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

二、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數據源于2016年對甘肅省14個貧困村進行的分層農村社會發展抽樣調查，其中調查問卷內容主要包括村莊基本情況、農戶家庭人口結構、勞動力外出、資產狀況、收支情況、農業生產、醫療衛生、教育培訓等內容。此次抽樣調查以甘肅省的六盤山片區和秦巴山片區為主，包括了蘭州市、白銀市、天水市、平涼市、慶陽市、定西市、臨夏州、隴南市等8個市區的14個建檔立卡貧困村⑤，調查村莊多處于黃土高原干旱半干旱山區，自然環境較差，基礎設施薄弱，教育醫療等公共事業較為落后。調查采取訪談形式填寫問卷，調查過程中由于農戶下地務農、外出務工、走訪親朋等原因，共收集有效問卷1749份，樣本農戶1749戶、涉及人口8319人。其中建檔立卡貧困戶有767戶，占比43.85%；471戶有低保，占比26.93%；五保戶有30戶，占比1.72%。家庭就業方面，有外出務工者的農戶為1445戶，占比82.62%；家庭有個體經營者為161戶，占比9.21%。信息化方面，接入寬帶的農戶為89戶，占比5.09%,信息化水平很低。

表1 樣本資料來源情況

為了能夠更好地掌握農村家庭貧困狀況，此次農村社會發展抽樣調查均采取課題組成員親自走訪和交談的形式獲得問卷，在親身體驗農村生活的同時，使得所調查的數據能夠更加準確地反映農村社會發展的現實狀況。在調查和走訪的過程中，重點調查了農村當前的飲水、電、路以及教育、醫療等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同時，通過交談也了解了當前農民的思想狀況，以及他們對自身貧困原因的看法和對國家扶貧政策的理解。在走訪中，課題組了解到在產業發展上，大多數村子都有過產業扶貧或者整村推進，但受各種條件限制，增收產業仍處于培育階段；教育方面，11個貧困村有小學，由于教育質量不高，大多數農戶將孩子轉到縣城或市區謀求更高質量的教育。幼兒教育方面，僅有4個村有幼兒園，農村適齡兒童的學前教育條件欠佳；醫療服務方面，仍有2個貧困村沒有衛生室。

三、農村貧困特征與致貧原因

隨著改革開放后中國扶貧工作的不斷推進，中國農村地區的貧困現象已經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貧困性質也由過去的生計性貧困轉向了發展性貧困，或者也可以說由絕對貧困轉向了相對貧困，與此同時造成農村貧困的主要原因也發生了徹底的改變。農村主要致貧原因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體制原因和政策造成的不平衡發展，而是貧困對象自身某些特征所造成的自我發展能力低下導致的持久性貧困。造成貧困對象自身發展能力長期低下的原因是多樣化的，大體上可以歸為三類進行分析：

(一)自然條件與基礎設施原因

從當前農村貧困人口在空間上的分布特征可以發現，現期的貧困人口主要集聚在自然條件惡劣、基礎設施落后的地區。改革開放初期，中國農村地區的貧困是普遍性的，但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和農村扶貧開發工作的不斷推進，農村地區的貧困在空間分布上由全國性向中西部自然環境惡劣、基礎設施較為薄弱、社會發展相對落后的地區收縮，農村貧困人口也由全國普遍性地分布向具有共同地理環境特征的區域集中。從小范圍來說，貧困人口主要集中在深山區、高寒山區、巖溶山區、黃土高原區、荒漠區和少數民族集聚區，其分布的地緣特征逐漸顯現[6]。根據相關統計資料分析，2014年西藏、甘肅、貴州、新疆、云南等省區的貧困發生率均超過10%，云、貴、川、桂、湘、豫等省區的貧困人口數量均超過了500萬[7]。這些省份相對于其他省份而言在整體上表現出自然環境惡劣、資源相對貧瘠、人類可生存條件較為低下等特征，這些特征造成了農村貧困人口在空間分布上表現出了沿“胡煥庸線”的山地丘陵地區分布的特征(見圖1)。

結合筆者對全國14個集中連片特困區中的秦巴山片區和六盤山片區的親身走訪和調研的資料分析可以發現，屬于黃土高原干旱半干旱的六盤山片山和秦巴山片區，山大溝深、土地貧瘠、干旱、年降雨量較少、交通不便、信息落后、基礎設施薄弱等原因所造成的貧困現象非常嚴重。六盤山片區和秦巴山片區的自然環境十分惡劣，在所調查8個市州的14個村子中，屬于六盤山片區的12個村子耕地面積基本是以川地和山地為主，川地耕地面積占總耕地面積的比重僅為56%，而所調查的屬于秦巴山片區的兩個村子耕地情況更為惡劣，其川地面積占總耕地面積的比重僅為52%，這使得以土地作為主要收入來源的農民很難依靠土地的收入來維持家庭的正常生計，特別是近些年來自然災害的頻繁發生，更是這些貧瘠土地的收成幾乎無幾。筆者在走訪調查的過程中，通過與當地農民的交談和溝通得知在六盤山片區和秦巴山片區經常會發生旱災、冰雹、霜凍等自然災害，這些災害經常導致一年的莊稼到頭來幾乎顆粒無收。另外交通落后也是造成這兩大片區發展長期落后的主要原因，在六盤山片區所調查的12個村子中，行政村到自然村的村組道路幾乎全部是土路，只有3個村子的村組道路是被硬化了的道路，而屬于秦巴山片區的兩個村子的村組道路全部是土路，另外這些村子的村組道路普遍表現出狹窄、陡險、崎嶇蜿蜒、高低不平的特征。交通的落后造成了市場發育的不健全，屬于六盤山片區的12個村子中距離集市最遠的為60公里，最近的也要2公里，其余的村子距離集市的最近距離幾乎都在4公里之上，而屬于秦巴山的兩個村子距離集市最近距離分別為5公里和1.5公里，道路的崎嶇、陡險和距離的偏遠造成了這些村子的市場信息十分落后。在所調查的14個村子中，其植被保護相對比較完好，特別是近些年來隨著封山禁牧政策的執行，在六盤山片區12個村子中8個村子的植被良好、3個村子的植被一般、只有1個村子的植被相對較差，屬于秦巴山片區的2個村子植被都為一般。

圖1 中國2014年縣級貧困人口規模及其空間分布資料來源：劉彥隨，等.中國農村貧困化地域分異特征及其精準扶貧策略[J].中國科學院院刊，2016,(3).

表2 樣本村的自然環境

基礎設施的供給不足也是造成這兩大片區貧困的主要原因之一。由于甘肅省的地貌類型多樣，地形復雜，現有的貧困人口主要集中在自然條件惡劣、基礎設施建設和公共服務供給不足的偏遠山區，并且人口分布相對分散，造成了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供給成本的逐漸提高，使得扶貧成本逐年增大的同時，扶貧成果難以控制，返貧率居高不下[8]。如表3所示，筆者在對甘肅省兩大片區14個村子的調研中發現，就村子的村衛生室和私人診所而言，六盤山片區所屬的12個村子一共有9家村衛生室，20家私人診所，雖然在數量上相對較為充裕，但在分布上極為不均，僅定西市漳縣四族鄉四族村就有7家村衛生室和9家私人診所，這是因為四族村距離鄉鎮較近，而其他幾個村子全村可能僅有一家診所或者一家村衛生室，甚至有的村子既沒有衛生室也沒有診所，村民買藥看病常常需要走十幾里山路。另外教育設施供給也不是很樂觀，在兩大片區的14個村子中除了秦巴山片區的隴南市禮縣雷壩鄉甘山村沒有小學外，其余的村子基本都有一所小學，但是幼兒園建設在14個所調研的村子中幾乎為空白，14個村子只有3個村子各有一所幼兒園外，其余的村子都沒有。在飲水方面這兩大片區主要以自來水、井水、窖水為主，所調研的14個村子中有10個村子通了自來水，其余的主要依靠井水、窖水維持日常生活，飲水的方便性依然存在很大問題。在動力電網覆蓋方面，只有六盤山片區的5個村子通了動力電，其余的村子都只有照明電，而且普遍存在著電網功率較小的現象，一些大功率的用電器經常因為電網供給功率太小而無法正常使用，給村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極大的不便。

表3 樣本村的基礎設施

綜上所述，當前農村貧困地區不僅自然條件惡劣，而且基礎設施落后和公共服務供給不足和供給不均的現象也十分嚴重。生活環境對于農民貧困程度的影響極大，自然環境的惡劣造成了交通的不便和其他基礎設施供給的不足以及基本公共服務的缺失，進而影響到社會資源分配的不均和農戶發展思想的落后等，這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最終造成了貧困的發生和生存環境的不斷惡化，使得他們極容易陷入惡性循環的貧困之中。

(二)農戶自身原因

農戶家庭作為當前農村的基本生產組織單位，其經濟發展水平已經成為推動農村當前脫貧的主要動力，所以對其發展利弊的深層次剖析，對當前農村反貧困和精準扶貧都有重要的促進作用，特別是以農戶為基本單位分析農村的致貧原因具有重要意義。中國農村當前的貧困性質已經發生了徹底的改變，通過30多年的經濟高速增長，極度貧困的狀態基本在農村已經消失，農村現在面對的主要問題是發展問題。針對此，從當前農村家庭的收入結構、消費結構、人力資本、等方面分析農村家庭的致貧原因變得十分有必要。

1.農戶家庭收入消費狀況

收入消費問題是關系農村家庭正常發展的一個重要問題，收入結構和消費結構的變化對農村家庭有著重要的影響。雖然近些年來農村居民的整體消費和收入水平有了明顯的提高，其消費和收入結構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但是當前農村居民的收入和消費結構依然存在許多不合理之處。特別是，農村居民消費結構在具體構成分布比例上嚴重不合理，用于基本生存性消費支出比重仍然較大，用于發展性和享受性的消費比重相對較少[9]。利用對甘肅省六盤山片區和秦巴山片區14個村子的1749戶農戶的調查數據統計分析發現，農村家庭的收入主要來源于務工收入，其占家庭總收入的比重高達62.47%，而作為國民經濟發展基礎產業的農業經營收入占比僅為21.32%，換句話說當前農村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已經不再是農業收入，這與中國城鄉二元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和農村勞動力市場的不斷完善有著密切聯系。

表4 樣本村家庭收入結構

注：這里的非農經營收入是指在農村從事非農業生產的經營性收入，比如小商店、小業主等.

從表4中不難看出，當前農村家庭的收入結構在整體上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農業收入已經不再是農村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其占農村家庭收入的比重很小，與此同時務工收入占家庭的比重非常大，這就意味著如果一個家庭沒有在外務工的勞動力，這個家庭極容易陷入貧困狀態。為此，筆者將所調查的1749戶農戶分成有外出勞動力家庭組和無外出勞動力家庭組，發現有外出勞動力家庭組的貧困發生率僅為15.4%，而無外出勞動力家庭組貧困發生率卻高達56.27%。這說明，農村家庭收入結構的變化致使農村收入差距在不斷擴大，導致相對貧困現象越來越嚴重，完全依靠農業收入維持家庭正常發展的可行性已經越來越渺茫。

農村家庭收入結構發生變化的同時，支出結構也發生了一定變化，并且這種變化的不合理性越來越明顯。根據調查數據統計結果表5所示，農村家庭年支出總額為18908元，其中用于生活性支出最多，為5463元，占比高達28.89%，用于看病支出為4944元，占總支出的比重為26.15%，用于教育支出為5097元，占比為26.96%，這三者之和占總支出的比重為82%，而用于生性投資支出所占比重極小。從表5中不難看出，農村居民家庭支出存在著嚴重的不合理性，即家庭用于消費和看病以及教育所需的支出過大，換句話說，農村家庭極其容易因為疾病或者教育而陷入貧困狀態。這也說明了農村家庭反貧困的脆弱性越來越明顯，特別是因為重大疾病或者學生上學以及孩子結婚彩禮而陷入貧困的家庭比比皆是。

表5 樣本村家庭消費結構

2.家庭人力資本狀況

從整體上來說，中國農村地區的人力資本較改革開放前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貧困地區的人力資本依然面臨著許多復雜的問題，是直接阻礙農村貧困地區脫貧致富的重要原因。目前農村貧困地區人力資本表現出投資成本過高，回報期限較長，子輩的幸福往往是建立在父輩自我犧牲的基礎之上。另外，農村貧困地區人力資本表現出明顯的脆弱性，大多數勞動力都伴有不同程度的疾病，每年因為看病就需要花費掉一大筆錢。本文通過對所調查的14個樣本村的數據進行分析發現，在所調查區域得有慢性疾病的農村家庭占比高達68.4%，得有重大疾病的家庭占比11.7%，包含殘疾智障家庭成員的家庭占比為4.6%。具體統計結果如表6所示。

表6 樣本村家庭健康狀況

圖2 樣本村家庭部分貧困原因

農村貧困家庭除了每年需要看病花費掉大筆的錢之外，學生上學也需要一大筆錢。雖然隨著國家相關義教育政策的實施，農村家庭較過去在學生上學開支上有所減少，但農村家庭學生上學的隱性成本并沒有減少，反而是增加了。另外義務教育政策只是提高農村適齡兒童入學率和農村家庭對教育的重視，對農村家庭現期的收入并沒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反而會增加家庭的開支。偏遠山區的農村家庭為了讓孩子能夠很好學習，部分家庭選擇專職陪讀，這相當于家庭一個勞動力的年收入用于后代的教育開支，部分上了大學的農村學生每年的學費作為收入來源有限的農村家庭也是一大筆開支，可見農村教育的隱形成本依然很高，收益相對緩慢。在調研過程中，筆者曾以問卷形式調查了農戶對家庭貧困原因的看法，發現有40.1%的家庭反應學生上學花費較大。如圖2所示。

從圖2中也可以看出，農村家庭在人力資本方面除了表現出維護人力資本所需要的費用，即看病花費高和人力資本投資，即上學花費較多之外，農村人力資本也表現出老齡化的特征。農村人口老齡化也是阻礙農村脫貧的主要原因之一，這是與中國農村人口整體結構有關，但與城鎮地區相比，農村人口老齡化遠遠要比城鎮地區嚴重。隨著改革開放以來農村勞動力市場的不斷完善，農村年輕的勞動力都以進城務工的形式流出農村，更有能力者則永遠地遷移出農村，所以農村剩余的人口主要以受教育程度低、無特殊技能的高年齡勞動者和老人、留守兒童為主，只有部分家庭的年輕勞動力為了照顧喪失勞動能力的老人選擇了留在農村務農，這使得農村地區在原有發展欠佳的基礎之上越來越貧困。

(三)市場、文化、政策影響

影響農村地區貧困的原因除了上述所提到具有普遍性的自然條件原因、家庭原因之外，還有其他一些原因也是阻礙農村脫貧的重要原因，如市場、文化、政策等。這些因素或直接或間接地都對農村脫貧有著重要影響。

1.農村市場對貧困的影響

市場因素對中國農村地區的發展有著多方面的影響。由于市場是一種利益驅動下的競爭性經濟，其優勝劣汰的運行機制必然使貧困地區的人口處于一種不利的地位[10]。這種不利因素具體主要表現在農產品的銷售價格和農村居民的日常生活用品消費價格以及農民在市場所能獲得的收入三個方面。筆者在做社會調研期間，曾以問題形式對所調研家庭關于市場的看法進行調查，通過對所獲得的數據進行分析發現，有43.3%的農村家庭認為生活消費開支太高，有34%的農村家庭認為農產品的價格太低，且嚴重地制約著農村家庭的年收入，也有39.5%的家庭認為掙錢沒有門路。具體統計結果見圖3。

圖3 農村家庭貧困部分市場原因

結合筆者調研期間的所見和所聞，農村市場在整體上發展還是比較落后的，越是貧困的山區，其市場發展越是落后。在所調研的村子，普遍存在著集市相對少且離家較遠的特征，并且市場能夠提供的商品相對較少，而且價格比較高，這就是為什么大部分農民認為生活消費較高的部分原因。另外農村的市場相對比較閉塞，農民對于市場信息的掌握經常處于封閉狀態，導致農民在農閑季節幾乎處于失業狀態，沒有一個廣泛的賺錢門路，另外市場的封閉也減少了農產品可被買賣的機會，再加之全國整個農產品市場當前處于低迷狀態，使得農產品的價格遠低于其生產成本，農民很難將自己一年的耕種成果變成可用于交換的貨幣。所以，農村市場發展的落后嚴重地制約著農村在市場經濟背景下的快速發展和脫貧。

2.文化習慣對貧困的影響

在中國的長期反貧困進程中都側重以經濟性分析為主，造成在探討農村貧困的深層次原因時具有盲目性和短期性的特征，局限于經濟框架之內的貧困分析，忽視了文化習慣在反貧困中的重要性。文化貧困是一個多層次內容豐富的概念，是相對于社會發展、進步及其要求而言的動態范疇[11]。一般地將文化貧困分為兩種，即絕對文化貧困和相對文化貧困⑥。當前，在農村絕對文化和相對文貧困現象都十分顯著，部分脫離貧困的家庭雖然在物質生活上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在思想觀念、道德水平和行為習慣上表現出了相對的落后狀態，一些貧困家庭到目前為止在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上沿用過去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一些落后習俗和觀念。筆者在調研期間走訪得知，在農村部分家庭僅僅由于子女結婚而負債累累，因為在農村結婚所需的彩禮相當繁重，少則近十萬，多則高達二十多萬，這使那些處于貧困線邊緣的農村家庭由于家庭適齡青年的結婚而往往重新陷入貧困，也使得那些本來就貧困的家庭愈發貧困，一次結婚所需的花費可能是一個家庭幾年的負債，并且出現越是貧困的家庭，孩子結婚所需的彩禮越是多。為此，筆者對農村適齡青年結婚狀況進行問卷調查，并進行了簡單的統計分析，如表7所示。

表7 樣本村適齡青年找對象現狀

從上表中不難發現，農村家庭適齡青年找不見合適對象的原因有很多，但主要原因是彩禮太貴，有71.74%的家庭適齡男青年找不見對象要歸因于彩禮，這種陋習流傳至今的主要原因在于人們對于男女結婚認識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當然阻礙農村發展落后的文化習慣不僅僅局限于此，這只是管中窺豹，還有很多阻礙農村發展的落后思想觀念，比如一些家庭相信命運前世注定等一些封建迷信思想。

3.政策變化對貧困的影響

政策的變化對農村反貧困也有著重要的影響，特別是當前的反貧困政策仍需要高度重視中國城鄉二元結構所產生的經濟和社會權利的兩極分化，注重貧困主體的話語權和相應的社會保障權，盡量避免其被邊緣化。特別是針對當前農村的貧困人群特征，即相當一部分人是因為殘疾或者大病而喪失勞動能力，對于他們而言，任何開發式扶貧政策都沒有作用，唯獨只有通過加強他們的社會救助和社會保障才能使他們脫離貧困[13]。當然社會政策傾斜不能僅僅局限于這些人群，在政策的實施對象上應該具有普遍性，使得所有的貧困人群都能夠享受到政策的好處，在具體政策的執行上要具有針對性，特別是針對社會上有關弱勢群體在某些領域里的權利欠缺和保障，需要及時的出臺相關政策。筆者在此次社會調查中也針對農民工在打工過程中遇到的困難進行了相應的調查，具體統計結果見表8。

表8 樣本村農民工打工過程中遇到的主要困難

從表8的統計結果中可以看出，當前農村勞動力在務工過程中主要面臨的問題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問題是沒有合適的工作和工資沒有保障以及吃住條件太差等。通過與有過外出務工經歷的農民工詳談，筆者得知農民工在外出務工過程中經常遭受無緣解雇，或者由于包工頭的壓榨而無法正常得到相應的工資報酬，也有部分農民工群體由于工作環境的惡劣造成身體的殘疾或者患有致命性的疾病等，雖然部分農民工經過十幾年的打拼可以定居城市，但由于戶口問題或者孩子上學問題又不得不回到農村，這些都是造成農村長期未能完全脫貧的隱性原因。所以，針對上述問題，國家相關部門應該出臺相應的政策，以保障農民工的部分權利，特別是社會保障和保險要做到針對性，以解決農村家庭的后顧之憂，使外出務工勞動力能夠持續地為家庭的收入增長做貢獻，讓留守農村的家庭成員脫離貧困。

四、結論及政策啟示

中國農村在經歷了改革開放后三次大規模的扶貧開發后，農村貧困現象得到了極大的緩解，特別是通過生產承包責任制的實施，徹底地破除了長期影響農村社會發展的體制因素。針對農村區域性發展不平衡,國家集中人力、物力進行了大規模的開發式扶貧，以及《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的實施，使得農村貧困人口的溫飽問題基本得到解決。目前，中國農村絕對貧困基本已消除，主要面臨的是相對貧困問題，尤其是表現在農村不同群體之間的相對收入差距逐漸在擴大，農民的自我發展能力相對不足、反貧困的脆弱性逐漸凸顯等問題上?；诋斍稗r村貧困性質的徹底改變和貧困成因的復雜性，結合國際國內學者對于貧困問題的研究成果和本文所調查的14個貧困村的貧困現狀，這里對農村反貧困策略的調整嘗試性地提出如下幾點建議。

(一)注重貧困人口的多維識別

中國的扶貧開發已經進入攻堅階段，當前提高貧困人口識別的精準度對于農村扶貧開發工作至關重要。針對農村當前致貧原因的復雜性和貧困性質的徹底轉變所造成的扶貧資金使用效率低、流失嚴重的現狀，做到對致貧原因和貧困性質的清楚認識以及對于貧困人口的準確識別是首要解決的問題，也是精準扶貧的核心內容。多維識別作為當前國際領域對于貧困人口識別的前沿方法，有著其獨特的優點和實踐意義。鑒于中國農村貧困原因的復雜性和貧困性質的轉變，將多維識別作為當前農村貧困人口識別的主要方法，可以提高貧困人口識別的精準性，排除僅以經濟指標作為貧困人口識別的片面性，特別是從交通條件、消費水平、受教育程度、飲用水、健康水平、房屋等維度對貧困人口進行識別和研究，將會提高對致貧原因的準確定位和認識，有助于貧困人口的長遠發展，使得精準扶貧更有效率。

(二)注重貧困人口自我發展能力的培養

中國農村的貧困已經由早期的生計性貧困過渡到發展性貧困，這也是中國農村貧困性質轉變的一大特征。農村目前最需要解決的是尋找一條能夠促進農村區域和人口持續性發展的脫貧路徑，而自我發展能力的不足是阻礙農村持續性發展的主要阻礙因素，也是造成農村面臨長期性貧困的主要原因，所以農村貧困地區自我發展能力的建設和貧困人口自我發展能力的培養對于農村脫貧有著重要的促進作用?？梢酝ㄟ^生態補償機制、區域特色產業、公共服務供給等手段促進區域整體自我發展能力的提升，同時要注重貧困人口的教育和技術培訓，強化農村地區義務教育和職業教育的重要性，另外，在金融政策方面可以對貧困人口適當放寬條件，解除創業資本對于貧困人口創業的束縛。特別需要注重貧困地區農村市場的建設，以農產品市場和農村勞動力市場建設為主，可以嘗試性地在農村建設農產品大型合同制收購市場，也可以建立農村勞動力就業咨詢機構，以保障農產品的銷售和農村勞動力的及時就業。

(三)農村社會保障體系需要進一步完善

社會保障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松懈，它是緩解農村當前由老人、孩子和殘疾人構成的貧困人口持續增加的最后一道屏障。社會保障制度包括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五項，這五項與貧困人口的減少有著密切的關系。在農村地區老年人、殘疾人和體弱多病者的貧困化越來越凸顯，但在這些人群中參加醫療保險的人并不多。所以，借鑒發達國家的成功經驗，多層次的醫療保險制度的建立是很有必要的，可以在社會醫療保險為基礎的前提下，將商業醫療保險作為補充納入農村社會醫療保險體系，建立多層次的農村醫療保險制度，這在很大程度可以降低那些因為疾病而陷入貧困的家庭的出現。另外，需要進一步注重農村醫療機構的建設，特別是偏遠山區村級衛生室和診所的普及，使得貧困人口對因病致貧做到防患于未然，可以通過對偏遠山區的人口進行定期地義務性免費體檢來降低重大疾病在貧困地區的蔓延，減少因病致貧的發生率。

(四)做到物質扶貧與精神扶貧相結合

生態環境惡劣、物質匱乏不完全是造成中國農村當前貧困的原因，中國農村當前的貧困很大程度上還應該歸因于農村貧困地區落后的文化思想和生活習慣。在農村地區部分貧困人口依舊保留過去封建社會的一些落后思想和生活習慣，相信命運前世注定，不思上進，形成了當前農村部分貧困人口對于國家扶貧政策初衷的錯誤理解，出現了“等、靠、要”的思想。也有部分貧困人口雖然勤勞，但由于思想保守，貪圖安逸的生活，缺少打拼的精神，對于國家一些扶貧開發的優惠政策不能很好地加以利用，錯失良機。所以，在今后的扶貧過程中要注重物質扶貧與精神扶貧相結合，通過政策規定和法律條文對農村一些落后的風俗習慣加以強制性遏制，特別是針對農村普遍流行的適齡青年結婚彩禮天價現象，應該出臺相關明文規定加以遏制，減少因為結婚彩禮而陷入貧困的家庭的出現。

[注釋]

① IDA (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 ) 國際開發協會成立于1960年，是世界銀行集團成員，協會主要通過向生產性項目提供貸款，促進欠發達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

② Development Assistance Committee(簡稱DAC)是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屬下的委員會之一，該委員會負責協調向發展中國家提供的官方發展援助，是國際社會援助發展中國家的核心機構.

③ 此處的3209萬貧困人口是指按照1978年的貧困標準，中國農村2000年的貧困人口.

④ 此處2015年的數據來自于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

⑤ 調查的14個貧困村的行政隸屬：蘭州市永登縣通遠鄉團莊村，白銀市景泰縣正路鄉川口村，白銀市會寧縣八里灣鄉富岔村，天水市張家川縣恭門鎮城子村，平涼市莊浪縣鄭河鄉史洼村，慶陽市華池縣五蛟鄉杜右手村，慶陽市鎮原縣方山鄉張大灣村，定西市隴西縣宏偉鄉文家集村，定西市漳縣四族鄉四族村，定西市臨洮縣龍門鎮馬家灣村，臨夏州積石山縣小關鄉大寺村，臨夏州康樂縣五戶鄉五戶村.在集中連片特困片區分布上，這12個貧困村都屬六盤山片區甘肅片區；另外2個建檔立卡貧困村分別是隴南市禮縣雷壩鄉蒲陳村，隴南市禮縣雷壩鄉甘山村，屬于秦巴山片區甘肅片區.

⑥ 絕對文化貧困是指行為主體在知識水平、教育程度、科技修養、道德素質、價值觀、思維、行為方式嚴重落后于社會整體發展水平，相對文化貧困則是指行為主體在物質生活水平提高的情況下，教育、觀念、素質能力等水平發展落后于社會整體發展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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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rrentRuralPovertyCausesandAnti-povertyCountermeasureResearch——BasedontheSurveyDataof14PoorVillagesofGansuProvince

WANG Bo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Northwest A&F University,Yangling 712100,China)

Rural areas of China has obtained certain achievements after years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development,the livelihood of rural areas facing poverty has been basically eliminated,but the relative poverty is still outstanding.Due to the current state of the rural relative poverty for a long time there are a variety of reasons,and these poverty causes with the advancement of China’s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development work show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diversification and complication, therefore,the party and the country put forward the precision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ims to use the power of the state to solve the surplus rural poverty population out of poverty, makes the comprehensive study of the reasons why the rural poverty has a realistic significance. In this paper,using the survey data of 14 village in Gansu province,from the natural environment,cultural habits, family,market,policy,and many other aspects of the reasons why the rural poverty has carried on the comprehensive analysis,and tentatively on the basis of the current rural anti-poverty puts forward several policy suggestions.

rural；peasant household；poverty causes

2017-06-23

王博(1989-)，男，甘肅鎮原人，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從事農業與農村發展研究.

F320.3

A

2095-5863(2017)05-0033-10

[責任編輯張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