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存折

順子

母親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最遠也只到過離家只有三四十里路的小縣城。幾年前，父親就對母親說：“如今孩子都長大成人了，都能自食其力，我們也該享享福了。我們就存點錢，去旅游，去北京看看天安門，去上海看看黃埔江。”從小就會唱《我愛北京天安門》的母親聽說要到北京看天安門，很是興奮。第二天，兩位老人就去鎮里的儲蓄所辦了一張活期存折，從此，兩位老人省吃儉用，把一分一厘的錢都攢了起來。

存折上的錢越來越多，已夠兩位老人支付旅游費用了。這天，多年沒來我家的表叔來借錢。表叔一臉愁容地對父親說，他兒子生病在住院，需要好幾萬元的醫療費，他東拼西借湊了一點，可還差不少。他說他一時真想不出辦法了，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死去啊，表叔說著說著，眼圈紅紅的。母親把父親叫到一邊，悄悄對他說：“人家有困難，我們得幫幫啊。這樣吧，你去把旅游存折的錢取出來給他吧。”父親說：“那我們去旅游差錢怎么辦？”母親說：“救人要緊啊，旅游的事好說，今年沒錢去，明年再說吧。”

第二年，兩位老人又開始一分一厘地存錢。當存折上的錢又接近兩老外出旅游的費用時，父親卻病倒了。家人把父親送進了醫院，診斷結果是胃癌晚期。父親的生命快要結束了，我們當然不會讓他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住進醫院就要大把大把地花錢，家人在到處籌款。父親卻很樂觀，他不知道死神在一天天逼近他。一天，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拉著母親的手說：“存折里的錢你沒動吧？你可別動存折里的錢啊，等我病好了，我要帶你去旅游呢。”

可隨著住院時間的增加，父親的醫藥費就越來越高了。化療期間需要大量補充營養，母親不得不動用那個存折。存折上的錢在一天天減少，父親生命的“存折”也在大筆大筆地支付。

終于有一天，父親無意間從病歷上知道了自己患的是不治之癥，一絲淡淡的悲傷掠過之后，父親顯得很平靜。他把母親叫到身邊說：“我已經知道了我的病情。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陪你去旅游。我走后，你不能太苦了自己，能到外面去看看就去吧。”

幾天后，父親就離開了人世。

父親去世后，母親又開始一分一厘地存錢。旅游存折上的錢在慢慢增多，當夠一個人外出旅游的費用時，母親就到旅行社報了名。那天，母親揣著父親的像上了旅游大巴，她說，她要帶著父親去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作者簡介】黃順，湖北黃石人。多篇小小說作品被《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轉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