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殿華
常先生
■ 孫殿華
人一上了歲數(shù)就要懷舊,我就常常想起我的小學老師——班主任常廷棟老師,先生已故去八年了,享年八十二歲。他對同學們進行了良好的素質教育,當時可能不這么叫,但的確是,使我受益終生。
在我們村乃至整個大隊,大人小孩私下都管我的老師叫常先生。他是退伍軍人,身體倍直,常年梳著三七開的分頭,由于威嚴,所以大家對他都有點兒敬而遠之。當時我們是他的學生,斷不敢叫他常先生,好像這么叫是叫他的外號似的。長大了才明白之所以大家管他叫先生,是出于對他的尊敬和欽佩,是暗地里向他豎起的大拇指。當面那就該怎么論就怎么叫了,比如叫姨父的、叫姑父的,沒什么論的就叫他常老師,當時教師之間流行簡稱,姓加上第二個字,但他資格老,沒人這么稱呼他,都叫他常老師,連校長也是如此。我剛上學時他快五十歲了,從小學一年到四年級,他是我的班主任,語文、數(shù)學都是他教。

一年級快上凍了,先生教我們生爐子。那時的教室全是平房,冬天靠點站爐子取暖。小學一年級冬天來臨前,先生教同學們搭爐子,爐子的腳要用磚頭墊起,爐子擺平,爐口朝著門口,然后就領著男生把爐子、爐筒子接好,爐筒子與墻連接處用泥封好。然后教同學們生爐子,告訴我們爐箅子的空檔必須與爐口一致,不然橫過來,那就沒法透火了。底層放軟柴,之上放苞米棒、干樹枝或木柴,上邊再放煤塊,等爐子著起來了爐火多了再摻著碎煤燒才不至往下漏。下午兩點就不要添煤了,放學后值日生一定把煤灰掏凈,爐子裝好。爐子里有火千萬不要往爐子里澆水,爐子會炸的。往外扔爐灰不話帶火星,注意防火。這些我們都謹記并都會做了。他還讓大家從家里帶點白面匯集一起打成漿糊,用廢報紙裁成條糊窗縫,防止寒風進入,作好保溫準備。
在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先生用一堂課教我們訂本子。當時的學生本封面和內頁多是同樣的紙質,在書包里一擠一蹭就破皮卷角掉頁了。為解決卷角的問題,他給同學作示范,把卷起的角一點點展開,然后將本子扣在桌子上,掀起左角向右折使本子的下邊緣與右邊重合,然后用力壓出折痕,再掀起右角向左折,用力壓出折痕。這樣一來本子的兩角真的挺括起來,不再卷曲了。為了解決掉頁問題,先生用了一堂課來教我們如何用線訂本子。那時農(nóng)村學生家里都有上鞋錐子和針線,他告訴同學們每人帶來上鞋的錐子、一根大號針、白色棉線轱轆。課堂上先生來到教室中間,讓大伙聚攏,一起來觀看他如何訂本子。他建議一個本子在裝訂一側用鉛筆輕輕劃上裝訂線,然后在距離邊緣兩側等距離(兩厘米左右)各點一點,剩余的距離等分四段(點三個點),然后用錐子從封面扎眼。線要用雙線,從背面一側靠邊的眼釘?shù)谝会槪榱税丫€頭留在背面美觀)……一路訂來,結果一看,哇!老生計的本子如同線裝書一樣,美觀結實耐用。以后在我的學習和工作中,我用先生教的方法訂過無數(shù)個本子,厚的達兩厘米多,經(jīng)久耐用。
在我上三年級的時候,先生教我們認識鐘表和秤。鐘表在當時的條件小孩子拿到實物的寥寥無幾,多是就拿一個大模型,同學們事先按要求自制小模型,全用紙殼作的,美丑不說,三個表針長短分明、刻度大致等分就行。秤一般家庭都有,都是市斤的。一堂課下來,我們都學會了。我在小學畢業(yè)時幫助家里賣過芹菜和西紅柿,秤是我約的,學以致用啊,認準秤的前提下,謹遵姥姥的話,秤砣放星外再高點兒。這一點與認準秤同等重要,甚至比前者更重要,應該是思想品德課的重要內容了。
他還耐心地教我們珠算,這在教學大綱里不作硬性要求,年度考試及升學考試是不考的,但每學期他都抽出三四周時間教會了我們加減乘除,定期測驗,給出成績。他還不厭其煩地教我們農(nóng)村常用字。他說,你們要好好學習這些,都很實用,等你們小學畢業(yè)了都能當生產(chǎn)隊的會計。
先生重視課后會的利用。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就運用課后會的時機,講兩個大隊一個農(nóng)場(學校覆蓋區(qū)域)考出去的大學生在校狀況(當時恢復高考不久,考出去的大學生屈指可數(shù)),有目的地向大家說起大學生食宿是免費的,寬衣也是免費的,進了大學就有機會學更多多的知識,為祖國建設出力,成為國家棟梁之才。他有次帶夫人上省城看病,回來就給我們講城里的新鮮事,城里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坐車有汽車,有無軌電車,分段收費,城里的孩子愛讀書,還有許多課外書讀,有許多興趣小組……對于這些我們農(nóng)村的孩子都是陌生的,只能靠想象,想象有時都是有限的,趕不上現(xiàn)實的先進。先生以此來勾起我們的求知、考大學、進城的欲望,果真比一味的告誡、訓斥奏效多了。
先生的教學我就不多說了,那就是好。據(jù)說他是部隊文工團退伍的,應該是個文藝兵吧?或者是話劇演員?反正他朗誦的課文真叫一個好,和小說連播的演員一樣。記得有一次讀到特務的壞笑,老師學著壞人的樣子:“小朋友,多大了……叔叔這有糖……”真是不親假裝親,不笑假裝笑,嘿嘿奸笑,有些夸張,有些激動,臉都有點兒紅了。他說,別抹不開,讀書、朗誦就要這樣,要學什么像什么,要放得開才行。大家要多聽收音機,看播音員、話劇演員、曲藝演員是怎么朗誦的,要多聽多練。要用普通話朗誦,平時就要注意運用普通話,養(yǎng)成良好的習慣。朗誦最難的就是哭和笑,那堂課,老師示范了十好幾種哭與笑,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眼淚都流出來了。
老師把一片熱忱全部給了我們四十幾個同學。記得低年級時,識字是主要任務,課前聽寫是少不了的促學措施,一回也就考十幾個或二十幾個字,用大張紙是個浪費,老師堅決不許同學們撕作業(yè)本或練習本,他把自己的64開的工作手冊撕開單頁,分發(fā)給大家,統(tǒng)一收上,沒收過我們一分錢。當時我就想,這個小本子多么漂亮啊,自己用或給他的子女用也才對,為什么無償給大家用啊?現(xiàn)在想來,這就是老師對我們的愛。老師有四個子女,一個也沒讀出去,最高的學歷是初中。這應該是老師的無奈。雖沒考出去,也都成家立業(yè),日子過得不錯。就如同我們班的同學,考出去的還是少數(shù),但大多數(shù)日子過得都不錯一樣。這樣看老師的欣慰遠大于無奈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哪能不愛呢,可能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吧?這似乎已成為規(guī)律。
(作者單位:中鹽黑龍江(齊齊哈爾)公司)
(編輯:梁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