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碧華編譯
摘 要:21世紀第二個十年, 為適應現代社會的需要, 克羅地亞政府啟動了“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旨在將多學科的克羅地亞語術語系統化,并創建了克羅地亞語國家術語庫,其基本構建原理是依照基于傳統術語學理論的國際術語工作原則(ISO/TC 37)制定的。克羅地亞人類學研究院的幾位學者,參與了術語庫人類學部分的建造。在人類學術語規范化工作的具體實踐中,學者們發現:以傳統術語學為基礎的術語工作原則,與人文社會科學學科特色有不相容的一面,他們將國際術語基本工作原則與法國學者福柯有關話語的論斷相結合,創造性地完成了克羅地亞人類學術語的規范化工作。
關鍵詞:人類學術語,隱喻,特異性,復雜層疊和動態特征
中圖分類號:C04;H083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7.05.004
Terminological Standardization in the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 Case Study of Croatian Anthropological Terminology//QIU Bihua
Abstract: In early 2010s, Croatian government launched the “Croatian Scientific Terminology” project in order to realize the dream of standardizing or systematizing Croatian terminologies in different scientific disciplines. The marvellous fruit is the successful building of its national Termbank (STRUNA) based on the traditional terminology principles. However, some scholars from the Institute for Anthropological Research of Croatia found out some realistic facts clashing with the general ISO terminology standardization principles resting on the traditional Terminology. With the reference of Michel Foucaults ideas about the discourse,as well as with the respect for the specif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Anthropology (even of all fields in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these scholars successfully finished their tasks for systematizing the Croatian anthropology terminologies. On the basis of their practical experiences of this work, they provide very valuable suggestions for the terminological work in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 worldwide.
Keywords: anthropological terms, metaphorization, specificity, complex layered and dynamic characteristics
引 言
在21世紀第二個十年, 為適應現代社會的需要, 由克羅地亞科學基金資助, 克羅地亞政府啟動了“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Croatian Scientific Terminology,STRUNA),旨在將多學科的克羅地亞語術語系統化。克羅地亞人類學研究院的馬丁尼斯(A.I.Martinis)和拉赫(J.Lah)等學者參與了這個項目中“人類學基礎術語”的建造工作。從開展克羅地亞語(小語種)術語系統化工作的必要性出發,在批判吸收傳統術語學的原則方法、尊重人文社會科學自身學科特點的基礎上,這幾位學者結合參與這個項目的具體實踐,撰寫了一篇對世界各國開展人文社會科學術語工作極富啟發性的學術論文。因為原文篇幅較長,筆者在此只做一系統化編譯。當今在中國大陸,是否對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術語開展規范化工作,仍然有爭議。筆者認為,克羅地亞人類學術語工作者對人文社科領域術語規范化工作所持的科學態度,值得中國術語工作者借鑒。
克羅地亞語術語如同其他西方小語種的術語一樣,在科學和學術領域日益淹沒于以英語為主的新術語的汪洋大海當中。“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的啟動,旨在對克羅地亞語術語進行保護和系統化。“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以建立相應的術語庫為項目實施目標,其建造的理論依據主要是維也納傳統術語學派倡導的“名稱學”的術語工作方法和原則(ISO 國際術語標準)。但是,基于人類學是一門具有很強的人文社會科學特點的學科,術語工作者在處理人類學術語時發現,傳統術語學倡導的較為嚴格的術語工作原則并不完全適用。因此,在此項目的具體實施過程中,學者們采取將更符合人類學自身學科特點的其他術語工作策略與傳統術語學原則進行調和的方法,以便更系統、更科學地反映人類學這門人文科學復雜動態的真實面貌。
筆者遵循馬丁尼斯等學者的論述思路,對其人類學術語工作做一介紹[1]。
一 作為“非主流語言”的克羅地亞語構建其自身術語的必要性
在全球化的學術交流中,英語日趨被大多數學者作為通用語(lingua franca)使用。這也意味著,母語不是英語的絕大多數學者,其日常學術交流一般都使用兩種語言。即使在使用母語進行交流的學術活動中,學者們也大量使用著英語術語。這是因為英語是一種為經濟和文化最具影響力的國家所使用的主流語言,它對全球性的學術活動起著支配作用;同時,各國對英語術語的翻譯工作卻遠遠滯后于英語術語對各國學術話語世界的滲透。雖然,從全球化的角度講,各國學者掌握幾門外語不是壞事,但各國學者日益傾向于使用英語而不是母語進行學術交流的趨勢,勢必會對母語學術界學術話語的多樣性和表達力的豐富產生有害的影響。隨著全球化社會的形成,英語作為主流語言對世界的影響力會日趨加強,然而,世界各國對自身母語術語進行系統化構建,卻是刺激各國學者使用母語進行學術交流的關鍵措施。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在其《術語政策指南》(Guidelines for Terminology Policies)(2005年版)中指出:“經驗證明,在日趨廣闊的文化、科學、商業全景中,個體對其母語的使用率與其相應語言群體的社會經濟富足程度存在著某種關系。其母語術語和專業語言發展不夠充分的群體……會處于劣勢。”克羅地亞語作為一種“非主流語言”,不可避免地在全球化、多語言的學術交流中存在著被“邊緣化”的危險。因此,建造系統化的克羅地亞語術語,是克羅地亞維護自身尊嚴的重要措施。這不僅是在學術圈便利學術交流的需要,也是在日常生活的所有領域運用其自身民族語言的需要。馬丁尼斯等學者認為,如果在母語學術圈中——特別是在“非主流語言”的學術圈中——外文術語盛行,其惡果是:不僅其理論研究發展不獨立,而且學者們也會日益產生依賴感。此外,單純翻譯過來的外來術語,會加重人們對外來概念的理解難度,同時也會加重各國人文社會科學本身就已經動態多樣的學科復雜性。因此,對克羅地亞語人文社會科學術語進行系統化建造有其必要性。此外,為克羅地亞語建造自己的人文社會科學術語,也有利于這些學科的研究成果向學術圈外的社會領域擴展,以便這些成果也能為學術圈之外更廣泛的人群所理解。
二 傳統術語學原則及其應用
在“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STRUNA)的網頁(http://struna.ihjj.hr/page/ostruni)上有一條聲明:“STRUNA是一個旨在系統收集、創建和解釋克羅地亞科學術語的數據庫,是為了標準化的目的而建的。目前它是在克羅地亞實現術語規劃的唯一活動形式。”這個術語庫主要采用改編了的傳統術語編纂學的描述性方法,主要基于國際標準化組織術語委員會(ISO/TC 37)詳盡的術語工作原則。近二三十年來,這套原則方法的舊版受到來自認知科學和語言學實踐家的猛烈抨擊。比利時女學者泰默爾曼(R.Temmerman)所著的《走向術語描述的新道路:社會認知方法》一書[2]就是這種批評思潮的重要代表,抨擊焦點在于傳統術語學倡導標準化這一主旨上。基于這一主旨,傳統術語學依據嚴格的規則創立理想化的術語體系。可事實上,專業語言交流的實踐卻遠遠偏離了這種理想化的“設計”,而這種偏離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泰默爾曼在書中羅列了傳統術語學工作的五大原則:(1)“名稱學”(onomasiology)的視角;(2)強調概念而不是術語;(3)按概念對術語進行定義;(4)強調“單義性”(每個概念只對應一個術語,一個術語也只對應一個概念,排除同義現象和多義現象);(5)倡導“共時性”(傳統術語學不太關心術語的發展演變和詞的形成過程,對新術語的形成過程不夠關心)。馬丁尼斯等學者則認為,名稱學的視角忽略了語言在概念化現實中所起的作用。雖然2009年版的國際術語工作原則(ISO 704—2009)與時俱進地有所修改,但它依舊是從客觀主義者的角度去倡導客觀對象(對象客體)、概念和語言三者之間的關系,主張客觀對象至少在原則上先于它們的概念化而存在;認為只有客觀對象和概念之間的關系建立了,才能去考慮“能指”(signifier)的問題。這種方法很顯然假定概念世界是獨立于語言世界之外的,這就把語言的重要性降到了第二位。這種從“客觀對象”到“概念”再到“能指”的順序,恰好與20世紀60年代形成的“后結構主義”(post structuralism)理論對“意思、含義”(meaning)是如何產生的理解方式相反,尤其與被譽為“后結構主義者”的福柯(M.Foucault)的主張相反。而在人文科學領域,福柯的主張早已成為老生常談的東西:概念和概念體系的形成是在語言世界里(或者在更專業化的程度上是在話語世界中)發生的,而不能將其孤立起來。客觀化的現實,或曰“客觀對象的世界”從來不可能自己跑到人類的思想世界里來,它只可能是“含義制造”(meaning making)不同過程的一種產品。話語能夠產生現實,這就是為什么在某種適當的場合,話語可以產生巨大的力量。但是,福柯[3]也指出,即使是“話語”(discourse),它也呈現出追求“客觀化”(objectivity)的趨勢,如在自然史等學科中。在話語世界中,人們也開始執著追求于建立概念和詳細闡述概念了。雖然如此,就傳統術語學而言,其缺陷在于它掩蓋了術語的話語起源。對術語進行標準化,就是對話語定形,由此對某一領域有關現實的“思想”(thought)的諸多可能性進行定形。從這種意義上講,傳統術語學強加給頗具豐富性的專業話語以嚴格的規則和限制,是不具有合理性的。
三 運用傳統術語學原則建立人類學亞術語庫時所遇到的問題
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開展術語系統化工作也只是近二十多年的事情[4]。在具體實踐中,人們已經逐漸意識到術語工作要向新的領域擴展,就需要對傳統術語學框架進行修訂。人類學是第一個納入“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的人文社會科學項目,因此它首先遇到了人文科學術語標準化工作所面臨的具體問題。實踐表明,在對這些人文社會科學領域進行知識系統化的過程中,運用傳統術語學的原則方法不太合適。
1. 單義性原則
傳統術語學原則要求一個術語只指派一個概念,這就排除了多義現象。“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術語庫也盡量避免同一術語帶有多種定義的多重詞條(條目)出現。但是,由于(人文社會科學)學術或者專業話語并非客觀現實的真實反映,這就不可避免出現這樣的情形:不同思想學派的學者會對“同一現象”產生可能是根本分歧的解釋。因此,同一術語具有多重的、常常是相互排斥的定義是完全合理的,諸如人類學中“文化”(culture)、“社會”(society)、“人類學”(anthropology)等術語。為每個術語的每一條不同定義生成新的、彼此分離的術語是行不通的,因為這樣會帶來更嚴重的混淆。在詞匯豐富、措詞靈活的英語中,就能為“culture”這個概括性術語找到160個可以替代它的術語。為了實現標準化的目標,唯一可以接受的方法就是采取“成分分析”(componential analysis)的形式,以便提取出某一術語所指派的不同概念的共同要素,形成所謂最具普遍性的定義。但顯而易見,這樣產生的術語集無法蘊含學術理論的豐富性,而豐富性卻是學術研究的根本所在。區別某一術語不同含義的最好方式,是將這個術語與使其存活的不同理論上下文(理論背景)有意義地連接起來,但這種方法在傳統的術語體系中是實現不了的。
在人類學術語中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同一術語指派著通過“轉喻”(metonymic)關系聯系著的完全不同的現象,譬如“人種學”(ethnography)這一術語。“人種學”術語就是一種多義詞鑲嵌著同義詞的復雜情形,它可能是某種“研究領域”“工作方法”,也可能是個“學科”“活動”“活動的成果”……并且在一些理論中,“人種學”還與“領域工作”“參加者的觀察”之間存在著上下位的關系……如此情形卻得到公認,在人類學者之間以及學者與大眾的交流中并沒有引起大的混亂。然而,在依照傳統術語學的單義性原則對“人種學”進行定義時卻遇到很大麻煩。人類學實踐證明,多義現象(多義詞)本身并不是進行有意義學術交流的真正障礙,傳統術語學所倡導的精確性、單義性原則在具體情況下有時是一種不必要的吹毛求疵。人類學中對“人種學”的不同理解具有其合理的獨立性,對各種理解進行嚴格區分常常是不必要的。因此,在“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術語庫的人類學部分,針對不同理論對“人種學”的不同理解,“人種學”這個術語條目下就羅列了不同的定義,共有九種之多,并標注了它們的理論出處。
另外,傳統術語學原則提倡一個概念只能由一個術語指派,這就排除了同義現象(同義詞)。 “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官方網頁明確聲明:“(在此)術語描述的主要目的在于實現術語的標準化。這也意味著選擇術語錄入術語庫的目的,是對某特定概念推薦一種最可接受的術語用法。針對這個概念的其他術語,也依據某種規范化的身份(允許使用、不被推薦、已廢棄、俚語)在術語庫中加以羅列。”但是,在人類學中,針對同一“現象”進行研究的不同理論視角或者方法的存在,造成了針對同一“現象”的不同術語的產生,由此也就造成了“同義現象”。而且人文社會科學術語只有在其理論的上下文中才可能獲得其特定的含義,如果將這些領域中的術語脫離其理論背景而單獨加以定義,即使附以簡單而膚淺的參照(或者根本沒有),也很難將這些同義詞原本在概念上各自強調的細微差別區分開來。而實際上,在人類話語中,通過“強調”的方式體現出術語的細微差別是相當重要的。遺憾的是,傳統術語學原則未能考慮到這一點。出于“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目的,在“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術語庫的人類學部分,對有些具有同義關系的術語,學者們就運用不止一個詞條的空間導入其相關理論的上下文,以求對這些術語的含義在其各自具體的理論背景中進行理解。
2. 概念體系的建造和內涵定義
人文社會科學術語標準化工作所面臨的另一個大問題,就是無法按照傳統術語學原則,建立起一個連貫而有條理的概念體系。按照要求,“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術語庫中的所有概念要盡量依照清晰的層級關系無歧義地進行排列。屬于同一術語集的概念要形成一個共時性的概念系統,暫不考慮概念、術語及其相互關系隨時間的變化情況。然而,這些術語工作原則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幾乎行不通,在很多情況下甚至是毫無意義。
術語之間這種直接的上下位關系,其實意味著邏輯關系和本體關系。可是在社會文化人類學(socialcultural anthropology)中,術語的這種清晰的層級關系只在極少量的孤立事例中存在,譬如將“人類學”劃分為“社會文化人類學”“體質人類學”(physical anthropology)、“語言人類學”(linguistic anthropology)和“考古人類學”(archaeology anthropology)這四種傳統類別,而絕大多數的人類學術語卻無法簡單地歸入任何一種上下位的關系,而且這種上下位關系也很難確定。其原因在于:人文社會科學所研究的客觀對象大多數不具有物質的本質,因而很難也不太可能按照一種詳盡的分類學方式進行組織。傳統術語學的定義理想化地要求遵循這樣的公式:種概念 =種差+屬,然而事實證明,確定將什么樣的信息包含到某特定概念的定義中去,在人文社會科學中則是一種很費力的苛求。在人文社會科學的概念中,存在著比上下位關系、同級關系更復雜、更個別和更模棱兩可的關系類型,譬如一些概念超越其原始的理論背景而被不同思想學派的學者使用,或者有些概念從來就與什么重要專家、重要學派毫無關系等等,很多概念關系的本質高度復雜、十分具體,因此很難對其進行歸納。倘若“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術語庫允許在標有“注釋”(note)的位置上添加為理解概念所必需的額外信息,當定義與注釋里的信息對解釋這個概念都具同等重要性時,啼笑皆非的情況就會出現——人們如何將定義與注釋區分開來呢?
考慮到人類學學科理論和概念的復雜性,傳統術語學原則所提倡的有限和精確的定義模式,無法涵蓋解釋人類學概念所需要的所有信息,而且按此原則形成的“無歧義”的定義,其實對于專家、公眾和翻譯工作者都不是很有價值,因為專家們知道得更多,而對于大眾,這種定義方式則隱藏了這個術語的不同用法所蘊涵的理論復雜性。
3. 共時性的視角
在開展人類學術語規范化工作時,傳統術語學原則所倡導的共時性的工作方法(筆者注:在某一特殊時間點去考察各種關系,而不是研究它們在歷史上如何發展)也成了問題。因為人文社會科學中的概念處于永恒的重新評估、重新組合的動態過程中,它們不是固定的。這一特點在處理涉及意識形態問題的概念時尤為明顯,譬如“種族”(race)等概念。人類學中的許多理論很難像科技領域的理論那樣,以觀察或實驗為依據對其進行證偽;某些概念是否過時,也無法像科技概念那樣得到驗證。在人類學中,常常是當一種合適的理論范式轉換發生時,某種被“遺忘”的觀點又被重新發現并賦予新的意義。
4.理論背景和社會文化背景問題
像其他的話語一樣,人文社會科學語篇的形成要依靠概念的建立,概念是構建理論框架的關鍵要素,是構建對社會、文化和政治等現實進行解析的不同代表物的工具。概念及其指稱它們的術語,構成人文社會科學理論框架密不可分的部分,并且隨著這些理論的獨立發展而發生變革。人文社會科學中的概念,是無法按照傳統術語學原則的要求,在與其理論背景相脫離的情況下對其進行定義的,其術語無法形成一個單一連貫、條理分明的體系。因為許多人文社會科學理論無法像科技理論那樣,以觀察或實驗為依據對其進行證偽,針對同一現實所產生的概念框架徹底不一樣的情況,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中的存在是必然的;有些概念框架可能彼此相交,而更多的則可能是相互排斥或者不兼容,有些概念還可能是各派學者激烈爭議的對象。
此外,人文社會科學的概念與其廣闊的社會文化背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人類社會和文化在時空上差異很大,存在著內在的異質性。因此顯而易見,人文社會科學概念不可能毫無問題地轉移到另一種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里,而不冒引起誤解的風險。一種能描述、分析和解釋世界上所有文化、普遍萬能的概念是不可能存在的。
在為 “非主流語言”(從全世界的角度上看)的克羅地亞語構建其本民族術語的過程中,大量的工作要花在對世界的經濟、科技和學術交流起巨大影響的英語術語及其定義的翻譯上。在創建克羅地亞語人類學術語時,學者們感到,他們不能將一種外來的概念框架,漫不經心地介紹到自己的文化和語言中來,不能不加思索就接納,因為外來的概念框架有其最初的社會文化背景,漫不經心、不加消化地吸收,只會篡改其原本的含義。譬如,由英語術語“tribe”表示的這個人類學概念,其含義在美國、加拿大、克羅地亞本土及其南部斯拉夫語地區、巴爾干半島的部分地區,存在著較大差異。因此,在“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術語庫中,對于這個概念所對應術語的處理,就沒有按照傳統術學原則進行,而是占用了更多的空間盡量達到不致誤解的效果。
5. 翻譯問題
文化翻譯問題與語言翻譯問題密切相關。術語翻譯的不當,就會影響對其含義進行“顧名思義”式的理解,而這種不當卻又常常是將外來術語變成克羅地亞術語不可避免的。人類學中一些英語術語采用了“隱喻”(metaphor)的形式,但在變成此術語庫中的克羅地亞術語時,則按照傳統術語學理論,采用了顧名思義和直截了當的術語原則,沒有使用比喻。依照傳統術語學“名稱學”的觀點,即使是源術語也不應該使用比喻的方式,以確保無歧義的交流。但是,馬丁尼斯等學者認為:這樣的“名稱學”處理,掩蓋了克羅地亞術語與源英語術語的聯系。因為,依泰默爾曼的觀點[5],“隱喻”的使用其實有助于而不是阻礙學術交流。“隱喻”可以使術語含義的傳播更經濟,可以使術語更具有力量。術語的“隱喻化”會在這些情況下產生問題:譬如,源術語在源語言中的“隱喻”無法充分翻譯成目標術語中的“隱喻”表達,因為,“隱喻”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語言特異性”(languagespecific)。克羅地亞人類學術語系統化工作表明:即使在“生物人類學”(biological anthropology)這個最適合使用傳統術語學原則的人類學領域,在涉及術語翻譯問題時,語言與文化特異性的重要性也不容忽略。
四 結 語
馬丁尼斯等克羅地亞人類學研究院的學者在其論文最后總結道:為克羅地亞語這種“非主流語言”創建系統化術語的必要性無需贅述,但事實證明,傳統術語學原則對于指導人文社會科學領域術語的系統規范工作則不太適用,因為它無法反映人文社會科學復雜、動態、模棱兩可的概念和術語體系。因為這些領域中的概念不是抽象思維歸納性發現的產物,不是以客觀現實可觀察到的“特征”(characteristics)為基礎的,而是一種對客觀現實(客觀對象)具有特異性的建造。而這些各具特異性的建造物,則構成了人文社會科學理論框架中密不可分的部分。人文社會科學理論和概念的這些特色體現在術語系統化工作中,則與傳統術語學所強調的標準化原則相沖突。在這些領域中,歷史階段的不同、與不同理論派別相聯系著的概念體系的多元化,致使企望在人類學中構建一種連貫性的、條理分明的、普遍萬能的術語體系的想法成為“烏托邦式”的夢想。因此,要想真實表現出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復雜的概念世界,采用不同的術語工作模式和策略則是必然的選擇。正如福柯所言:話語是創造現實的,它通過對概念及其關系的創造和詳盡闡述以實現這一目標。從這種論斷出發,產生概念是學術研究的基礎活動,其高度復雜、層疊和動態的特性遠遠超出了傳統術語學原則可駕馭的范圍。“克羅地亞科學術語項目”術語庫中的人類學部分,實際是一種折衷調和的產物,其工作框架實際上是傳統術語學原則和更為靈活、更具包容性的百科全書形式的結合。此外,現代社會數字化媒體的運用,更為知識系統化工作提供了靈活、自由的工作平臺,也為知識的生產提供了更具創造性的方法,這也為未來的術語系統化工作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前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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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emmerman R.Towards New Ways of Terminology Description: The Sociocognitive Approach[M].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200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