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匯語境與雙語詞典例證的設置

鄭安文

摘 要：在雙語詞典例證的編寫中，詞匯語境與詞的環境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對二者的區分有利于提高例證中詞匯語境的典型性。典型性是指詞匯語境突出目標釋義項概念本質特征的有效性。詞匯語境的種類分為詞境、意境和物境三種，合理設置的詞匯語境可以提高例證編寫的質量。

關鍵詞：雙語詞典，例證，詞匯語境

中圖分類號：H06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7.05.009

Lexical Context and the Design of Examples in Bilingual Dictionary//ZHENG Anwen

Abstract： Lexical context and lexical environment， two concepts that should be distinguished in bilingual dictionary compilation. In dictionary examples， such distinction is of great benefit to the typicality of lexical contexts， composed of verbal context， psychological context， and physical context， which， in turn， contributes to a wellcompiled dictionary.

Keywords： bilingual dictionary，example，lexical context

詞典中的詞目釋義是詞典編纂者經過高度的概括與抽象，以極為凝練的語言表述而成的。詞典讀者如果僅憑這種高度概括、抽象的表述，通常難以準確地把握一個詞的含義。就雙語詞典的讀者而言，更是如此。我們知道，雙語詞典的讀者雖然熟諳母語，但無論是漢外詞典還是外漢詞典，讀者都需要跨越語際障礙去領會自己不熟悉的目標語中某個詞的釋義。為了彌補這種不足，詞典編纂者一般會為詞目中的諸義項選擇例證，以幫助讀者理解、選擇所需要的釋義。例證在廓清詞義方面具有單純詞目釋義所無法實現的功能，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將例證視為詞目釋義的延續和重要補充，因為“詞不僅是語言單位，也是言語單位，所以詞典中的詞不僅在靜態中描寫（釋義），也要在動態中描寫（舉例）”[1]221。并且，“雙語詞典中的對應詞夾注不可能詳盡地辨析所有的意義差別，此時例證可以部分地彌補這種不足，在一定程度上解決語境問題”[2]83。由此看來，例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是“雙語詞典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因而必然是評價詞典質量的重要標志” [1]221。判斷例證優劣的標準在于看例證能否為詞義的確定提供典型的語境。本文擬對詞典中詞匯語境界定、詞匯語境的種類與功能以及如何在例證中合理設置語境等問題展開初步的探討，以期引起對詞典例證中語境問題的關注，從而提高詞目釋義的質量。

一 詞典中詞匯語境的界定

如果僅從字面來解釋，那么簡單地講，語境就是指語言所使用的環境，如韓禮德（Halliday）對語境做了如下定義：“文本在其中展開的整個環境。”[3]5隨著人們對于語境研究的不斷深入，有關語境的認識主要演化為以下三種：其一，認為語境是既定的、客觀存在的場景，如馬林諾夫斯基（Malinowski）、弗思（Firth）的情景語境與薩丕爾（Sapir）、沃爾夫（Wolf）的文化語境。其二，認為語境是一種認知和心理的產物，像維歐利（Violi）的“標準”語境、蘭蓋克（Langacker）的“激活”語境、費爾默（Fillmore）的框架理論、羅杰·夏克（Roger Schank ）和羅伯特·阿貝爾森（Robert Abelson）的草案理論等等。其三，認為語境是主體在交際中主觀交互建構的背景，即動態生成的語境[4]。以上三種有關語境的論述與本文所探討的詞匯語境存在著密切的聯系，這表現在，詞典中的詞匯語境內容既可能包括情景語境，也會有文化語境。另外，從認知心理的角度分析，同樣可以將詞匯語境視為認知和心理的產物。但是，我們卻不能簡單地將它們等同起來，即不能籠統地將與情景語境和文化語境有關的詞語都視為詞典中的詞匯語境。因為，詞典中的詞匯語境是以詞目中例證的存在為前提的，不宜將其他因素都牽扯進來充當語境。換言之，語境不應被描述為無所不包的東西，詞匯語境不能簡單地理解成一個詞前后所出現的詞、短語、句子或書的章節，甚至是一本書本身。只有對語義有關聯的成分才是詞匯語境，其他成分為詞的環境[5]81。我們可以從下面的例1、例2看到這種差別。

互為語境

例1.Can you develop this film for us？

在例1中，單詞develop與film之間形成了互為語境的關系，即develop的出現，將film的詞義限定為“膠卷”，而film同時也將develop的詞義限定為“沖洗”。當例證中的一個詞可以起到限定目標詞的詞義選擇時，我們才可以將其視為詞匯語境，否則只能當成詞的環境而非詞匯語境。在本例中can、you、this、for、us等詞只能視為詞的環境。我們知道，在雙語詞典中，譯詞對應于源語的詞匯單位，詞目的含義和用法也常常需要例證的輔助才能變得更加清晰[2]82。而詞典中的詞目往往具有多重釋義，例如雙語詞典有時將develop分為多達8個漢語譯詞釋義項：1.發展；2.開發；3.研制；4.培養；5.產生；6.出現；7.發育；8.開展。簡單的釋義顯然無法滿足讀者對詞義準確把握的需求，因而例證成為詞典編寫者的必然選擇。例證中設置的語境如果無法將詞義導向目標釋義項，即無法限定在某個釋義項上，那么這個例證顯然是有瑕疵的，需要改進。

例證中的語境若是發生了變動，目標詞的詞義選擇也會隨之發生變化。還以develop和film為例，在例2中，我們可以進一步看清詞匯語境與詞的環境之間的區別。endprint

例2.The narrower bearings required less distance to develop full width films. （狹軸承只需要較短的距離就能產生全寬度潤滑膜。）

在例2中，如果需要釋義的目標詞是develop，那么構成詞匯語境的是bearings、distance、full width、films等詞，它們會將develop的詞義限定為“產生”，剩下的其他詞語則只能視為develop這個詞的環境，詞的環境無法起到詞義限定的作用。與之類似，如果需要釋義的目標詞是film，則bearings、distance、develop、full width等詞也將構成限定其詞義為“潤滑膜”而非“膠卷”的語境。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所謂詞典中的詞匯語境必須是由例證中可以起到限定目標詞詞義選擇的那些詞構成。明白這點，對于我們提高詞典例證的質量是非常有幫助的。詞典例證的選取經常會面臨著一個矛盾：一方面詞典編寫者需要控制詞典的篇幅，故此選取的例證不能太長；另一方面，例證過于簡潔，又難以起到限制詞義的作用，從而無法充分實現例證應有的功能。當我們知道并非例證中所有的詞都是目標詞的語境時，對選取的例證做適當的刪減、改寫顯然是可行的。這樣做可以較好地協調詞典編寫中的上述矛盾。

二 詞匯語境種類與功能

如上所述，語境可以被概括為情景語境、文化語境、認知過程中的動態生成語境等三類。但如果就詞匯的層面而言，沃波爾（Walpole）有關語境類別的描述對于我們理解詞匯語境則更為貼切。他同樣將語境分為三種[6]：

①詞境（verbal context），指某詞周圍的詞語對該詞意義所產生的影響。詞的語境意義隨著詞語的不同組合而變化。我們可以把這種組合理解成一種搭配關系（collocation），而例句的用途就在于揭示詞目與其他詞匯單位的組合中的功能[7]360。用搭配來限定詞義是雙語詞典例證中常用的手段，因為搭配關系可以創設一種微觀的語境，明確而有效地限定詞義，因此，有時我們只需使用詞組而非完整的句子就可以得到很好的例證。例如 raise children（養育孩子）、raise funds（籌集資金）、 raise cows（飼養奶牛）、raise loans（舉借債務）等，raise的不同詞義會因緊隨其后的詞與之形成的搭配而確定。

②意境（psychological context），指某詞所處的心理意識對詞語的影響。詞的語境意義隨人們的意念、態度等而變化。如用形容詞fine來修飾一個名詞，通常是對這個名詞積極正面的評價，但也有例外，當fine來修飾speech或者writing時，則是一種相當負面的評價，往往表示言語或文字因過于華麗而透露出虛偽或不真誠。例如： His speech was full of fine words， which meant nothing.（他的講話盡是華而不實的辭藻。）

③物境（physical context），指某詞周圍事物對詞語的影響。詞的語境意義隨不同的物理環境而變化。還以前文的例1、例2為例，當develop與film構成一個搭配時，如例1所示，二者相互形成了一個微型的語境，語境繼而將這兩個詞的詞義分別限定為“沖洗”和“膠卷”。但在例2中，雖然develop與film依然存在，卻因二者被置于由bearings、distance、full width等詞構成的物境之中，其原先的搭配關系遂告中止，新的語境繼之而起，并將這兩個詞的詞義重新限定，得到了“產生”和“潤滑膜”兩個與例1迥異的詞義。

由此可見，不管類型如何，“詞匯語境主要是對詞的理念語義進行定性，即詞的那些已經為語言社區成員廣為接受的各種語義特征，因而它們是相對穩定的”[5]82。就詞典例證而言，激活并限定目標詞特定詞義是詞匯語境最主要的功能。

三 詞典例證中語境的合理設置

例證中詞匯語境的合理設置對于提高詞典編寫的質量非常重要。因為“我們常常見到，許多例句過長，這些長句中往往有許多對理解詞義和用法無關的冗余信息，因而喧賓奪主。這不僅徒增詞典的篇幅，而且給讀者帶來了不少理解上的困難”[1]61。

如何對詞典例證中的語境進行合理設置呢？具體而言，詞典編寫者應當從兩個方面入手，即詞匯語境和詞的環境。如前所述，詞匯語境與詞的環境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詞典編寫者在選擇例證時，對這兩個概念應當加以區分，既要充分利用具有典型性的詞匯語境，同時還需對詞的環境進行適當壓縮，做到取舍有度。但這兩方面在重要性上還是有差別的，其中詞匯語境是問題的主要方面，詞的環境則是次要方面，且最終也應是為詞匯語境服務的。

詞典編寫者為例證設置的語境應當具有典型性。這里所謂的典型性是指詞匯語境突出目標釋義項概念本質特征的有效性。正如馮志偉所指出的：“概念只是反映客體的本質特征，不反映客體的偶有特征，因此，概念具有抽象性，它是去掉了客體的偶有特征之后形成的抽象表現。”[8]99人對于事物的認識，首先要經歷感性認識，在感性認識的基礎上，通過抽象思維，才有可能上升為對事物的理性認識。各種詞語的產生也是遵循這個過程：客體—概念化—概念—指稱化—名稱。

但是，當一個詞典讀者通過閱讀詞典中某個詞的釋義，試圖把握這個詞的概念時，他要走的卻是幾乎相反的路徑，即首先找到詞典所列的某個詞的詞目釋義，通過閱讀詞目釋義中的抽象表述來了解概念，再將概念外延化為生活中符合概念特征的具體事物。在這個過程中，例證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例證將詞目置于一個具體的語境中，無論是詞境、意境、物境，例證必須具有典型性。這表現為：

①典型的搭配。常見的是一些與漢語并非一一對應的動詞。如cast作為動詞在《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有7個漢語釋義項[9]209，當一個英語單詞并非對應于一個漢語解釋時，典型的搭配可以讓讀者較為容易地掌握詞義，如cast（澆鑄） into a mould，cast （投）a vote/ballot，cast（籠罩） a blight，cast（投下） a shadow，cast （撒）a net，等等。endprint

②典型的意境。常見的是那些可以清晰反映說話人的價值判斷或者態度的形容詞、副詞。如當我們對一個商人進行評價時，我們可以用下面這個句子來設置一種典型的語境以確定詞義。He was too shrewd a businessman to accept the first offer.（他是個非常精明的商人， 不可能接受第一個報價。）我們也可以用諸如successful、 smart、 intelligent、honest、big、rich、wealthy、powerful等詞語來為詞典中目標漢語釋義項設置一個具有典型語境的例證。但是，在這種典型的意境例證中，詞典編寫者應當注意信息的充分性，即提供的信息足以排除歧義，以幫助讀者鎖定詞義。如，我們不能這樣設置例證：He is a hard businessman.在這個句子里，假設目標釋義項是hard，那么 businessman則是構成確定hard詞義的語境成分，但是這個例證提供的信息顯然不夠充分，讀者無法確定hard到底應該理解為hardworking還是理解為difficult。

③典型的物境。物境指詞語使用的典型場景，這種場景會讓讀者內心即刻產生一種聯想，繼而幫助其鎖定詞義。我們知道“在空間或時間上接近的事物，在經驗中容易形成聯系，因而容易由一事物想到另一事物”[10]231。例如，英語單詞bank在詞典中通常對應兩個漢語釋義項：“銀行”“河堤、堤岸”，在編寫例證時，可以充分利用與之相關的典型場景，如“銀行”的例證，我們可以利用money、check、salary、loan、robbery等，而在“河堤、堤岸”的例證中，可以利用fisherman、boat、flood、river等物境。

四 結 語

詞典的編寫工作應該始終遵循以讀者為中心的原則，我們強調例證編寫要合理設置詞匯語境，正是對這一原則的事實上的遵循。因為詞典例證展示的是一個詞在交際中的實際運用。“例證不僅補充說明詞的意義，使其具體化，而且說明它的用法，包括他的語法特點、搭配范圍、修辭色彩等。”[1]60這些信息有助于讀者一方面有效地排除了目標詞語的歧義，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其準確地把握詞義和詞在交際中的正確用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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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明一，周紅紅.雙語詞典編纂導論[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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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徐杰. 何謂語境——對語境本質的批判性考察[J]. 學術論壇，2015 （2）：102-108.

[5] 朱躍. 語義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6] Walpole H R. Semantics： The Nature of Words and Their Meanings[M]. New York： W. W. Norton. 1941.

[7] 茲古斯塔. 詞典學概論[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8] 馮志偉. 現代術語學[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

[9] 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10] 曹日昌. 普通心理學[M].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