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敗

余卓然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歷史這部大戲里，生旦凈丑，王侯走卒，依次登場，演繹著自己的離合悲歡，是成是敗，只待后人評說。

（一）

颯颯西風，似血殘陽。

烏江邊，一劍，一馬，一個背影。

身后，數千鐵騎的吶喊在暮色中沸騰：面前，熟悉的故國舊土只一江之遙。

何去何從？

歸鄉吧，漁父說。

他搖搖頭，想當年自己帶領八千江東子弟縱橫天下，何等快意！本欲帶他們建功立業，搏個青史留名，可如今——如今重回楚地，自己帶給江東父老的，除了八千弟兄的死訊，還能有什么？

呵，如斯地步，如何歸鄉？何處是故鄉？

最后一次了，拔劍，躍馬，沖入敵陣廝殺。

哈，劉邦，這帝王的位子，終是你得去了！但史上帝王千千萬，縱再過個五千年，也找不到第二個西楚霸王！

成耶？敗耶？古今帝王，孰能出其右者耶？

（二）

這空樓，總是夜比晝長。

奢華的宮殿，香醇的美酒，妖嬈的舞女，天簌般的絲竹之音，身處其中，只問今夕何夕？

夢醒處，一彎殘月，幾枝梧桐，數縷寒風，竟已是深秋季節。

罷了，飲盡這壺殘酒，盡早睡去為要。夢里，自己仍是南唐的后主。何況，人生如夢，夢似人生，虛虛實實，又有什么緊要，只求這次的夢不要醒得那么早。

幸乎？不幸乎？一個詞人錯做了帝王，一個國家以王朝的覆滅成就了一個詞人，百姓不幸文壇幸。

（三）

欠你的，我用一生的淚去還，夠么？

瀟湘館外，湘妃竹斑斑駁駁，傳說是湘夫人落淚所致，瀟湘館內的張張詩稿被火光吞噬。病榻上的人，卻已流不出淚來——前邊的債，終該還清了吧？

咳咳，只余這最后兩張舊帕了。略略遲疑，手上的動作也慢下來，有些不舍，墨痕點點，記錄了這愛戀中自己的笑和淚，苦與甜，最后到如今，便只剩錐心的痛了。

轉念一想，輕笑。不知是笑自己的癡或傻，人都快沒了，留著帕子做什么？手輕揚，素色的絹縷似兩只飛旋的飛蛾撲進火中，好像也帶走了自己最后一點兒氣力。

怡紅院里，張燈結彩，喜樂響，新人笑；瀟湘館中，香魂一縷隨風散，只剩幾竿青竹，一室冷清。

勝哉？負哉？中外文學史，統共只一個至情至性至潔的林黛玉。

人生如戲，戲里人生。個人的勝負成敗，難道真的有多么要緊？只求尋得一點真心又不失本性，大浪淘沙，真英雄從來不論成敗。endprint